胭脂嗯了聲,又問:「那你如何跟她講?」


    這幾年下來,江誌雖然抄書、替人寫字等賺了些銀子,可花費同樣大得很,手頭絕不可能攢下如此多的私房,少不得是借口從隋氏手裏騙的。


    可這麽大筆銀子回頭若突然沒了,萬一隋氏鬧騰起來,江誌隻怕又要難熬。


    「我自己掙的銀子,給我兒子花用天經地義!」嘴上是這麽說,可江誌一想起來隋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場景,也有些頭皮發麻,不自覺就心虛了,隻硬撐,「你不必管,給他就是。」


    「真沒事兒?」


    「自然無妨。」江誌說完,又見胭脂眼帶笑意,知道這是被閨女打趣了,也不覺有些羞惱,結結巴巴的道:「老子自己賺的銀子,給兒子那是正經,天地君親師,便是那小子翅膀硬了,照樣也得聽老子的!」


    他是個讀書人,又素性溫和寬厚,除了學問上爭論的事,同誰都沒紅過臉。這會兒被逼急了卻滿口「老子」「老子」的,陪著那張虛張聲勢的臉便顯得十分滑稽,胭脂噗嗤笑出聲。


    其實她雖悲傷母親離世,但對江誌續弦的事情早有準備。畢竟江誌還這樣年青,又不事勞作,總不可能孤身一輩子。


    她總不能強求世人都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胭脂的母親,也就是江誌的原配是個文靜從容的女子,知書達理,兩人過得也算琴瑟和諧,誰知繼室隋氏竟是個少有的事兒精……


    晚飯的時候,江誌突然宣布過了十五就要出門遊學。


    胭脂和隋氏俱是一愣,尤其是前者,電光火石間便明白江誌是預備把那十兩銀子的去向混在這裏頭糊弄過去了。


    隋氏的心情十分複雜,既希望自家男人走了,她好施展大計;又怕留下自己孤身一人……


    過了許久,隋氏才笑容僵硬的道:「當家的,眼看著天就要涼了,何不等明年開春再去?再說,如今我有孕在身,你不在家,我好生害怕。」


    江誌卻早已打定了主意,且銀子都交出去了,哪裏能退讓?當即大手一揮道:「讀書求學是何等要緊的事,哪裏耽擱得起!就是入了秋才好呢,登山遠眺,紅楓遍地,更有一番滋味。」


    倒也不算托詞,上月就有幾位同窗邀他同往的,隻不過他手頭還有幾本書沒抄完,時間不湊巧,這才拖到現在。


    如今既得了空,自然該抓緊時間啟程的,不然等隋氏月份大了,他更脫不開身。這會兒早走,差不多就能趕在生產之前回來,也算兩不耽誤。


    見隋氏和胭脂都沒言語,江誌算了下時間,想了又想,這才很有些肉痛的道:「你身子不便,胭脂又是姑娘,不該太過勞累,這樣吧,趕明兒先去找人牙子,買個手腳麻利的使喚丫頭來罷。」


    一聽又要花錢,隋氏隻覺得心尖兒都木了,可轉念一想,若是不雇丫頭,回頭自己真有個什麽,胭脂那浪蹄子是必然指望不上的。若有個丫頭,也是個臂膀,來日那事兒要是發作起來……


    左右花的不是自己的錢,買就買!


    胭脂卻覺得這主意不錯。


    反正那些錢無論如何都花不到自己身上,買個丫頭也好,自己也能輕省些。


    隋氏素性張揚,晚飯過後便收拾的整整齊齊去村裏逛去,不出一個時辰,全村上下都知道江誌心疼媳婦,要買個丫頭伺候。


    且不說多少人豔羨不已,卻是有更多人唏噓無限,隻說原配命苦,生前沒撈著好,死後男人卻對著那妖精鋪張……


    次日一大早,江誌就出門會友,商議出行的事情去了。


    胭脂剛收拾了朱嫂子幫忙做的兩身衣裳,還有自己這幾天起早貪黑繡的幾十張手帕子出門,就見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媽子領著幾個黑瘦的小丫頭進來,隋氏穿了身平時舍不得穿的鮮亮衣裳,正坐在院中央嗑瓜子。


    見她出來,那老媽子眼珠子都亮了,隻盯著上上下下看個不住。


    隋氏最愛當著人顯擺,當即抖開手中那條大紅的手帕子,拿腔捏調的說:「呦,胭脂,進城去呀?別忘了替我跟虎子問好,得空也常家來看看,我還怪想他的。」


    胭脂哪裏願意搭理,哼都不哼一聲,隻路過那老媽子身邊時,對方竟意外的賠笑上前,「這位就是大姑娘吧?嘖嘖,真真兒的好模樣,不是老婆子我胡謅,這走了十裏八鄉,多少個州府,算上那些個財主、官老爺的後宅,我也是常去的,沒有一個比得過大姑娘!瞧瞧這身段兒,這手腳,叫胭脂?呦,這名兒真好!」


    說話的時候,她一雙小三角眼還不住的往胭脂身上打量,裏頭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胭脂一時猜不透她到底想幹什麽,隻是覺得這人的眼神和語氣叫自己極不舒服,略皺了下眉頭就匆匆離去。


    走出去約莫兩丈遠,也不知怎的,胭脂鬼使神差的扭頭望了一眼,見那老媽子竟跟隋氏湊在一處嘀咕,說著說著一抬頭,兩邊就對了眼。


    隋氏老遠衝她一笑,塗抹的鮮紅的嘴唇瞧著更詭異了。


    胭脂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一時心亂如麻,忙加快腳步,拐過彎去將院中一幕徹底甩在身後。


    可一直到能看見青山鎮的城門了,方才隋氏意味深長的笑依舊在她腦海中徘徊,久久揮之不去。


    她在笑什麽?


    時至團圓節,青山鎮更是比平時熱鬧百倍,在城門口等候入城的車馬行人排出去老遠。日頭漸漸升起來,道路兩側便有機靈的小販挑著酒水果品走動販賣,生意十分不錯,一個兩個都喜笑顏開。


    胭脂沒等多長時間,胭虎自己就先穿戴的精精神神尋了出來,說是掌櫃的也家去過節了,給大家夥兒都放了假。


    胭脂將江誌給的銀子塞給胭虎,這小子果然死活不要,梗著脖子道:「當初是他說的,同我斷絕父子關係,哼,他眼中隻有那女人,哪裏還有我們姐弟?我不要他的臭錢!」


    「管你要不要,」胭脂自然曉得對付這個弟弟的法子,當即接道,「左右我隻管把錢帶過來,若你當真不要,便親自回去把銀票摔在他臉上也就是了,也不難辦。」


    「姐你!」胭虎氣鼓鼓的。


    姐也是越發壞心眼兒了,明知自己打死都不願意回去的,如何摔?


    胭虎不願再提家中的事,碰巧又想起來一件事,便轉移話題道:「對了,前兒大哥說了,不好白受咱的禮,又親自回了一匹淡青色、一匹嫩黃的細棉布,好看的很,姐,你拿回去做兩件衣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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