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你們這是要……”三叔一如既往的陰鬱、寡淡。


    一個屋簷下這事瞞不過他,我很直白的說了。


    三叔聽完後,冷笑了一聲:“長生,你也別啥事都聽老爺子的,他老了,未必靠得住。”


    我有些莫名其妙,問他啥意思?


    三叔沒鳥我,轉身就走了。


    我被他弄的一頭霧水,看向黑發遮麵的周小魚,她低聳著腦袋,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這倆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怪,我無語的回到了祠堂。


    爺爺讓我換上了紅色喜服。


    周小魚給趙美芝的屍體簡單補妝,似乎對我娶她娘,沒有半點介懷。


    哎,看不懂這醜女啊。


    我按照規矩,在爺爺主婚下,捧著趙美芝的靈位拜了天地、高堂,又在她靈前磕了三個響頭,這婚事就算成了。


    爺爺又用羊毫寫了一道黃裱紙,在火盆子裏燒了,說是敬告了八方陰曹,以後不管我走到哪,趙美芝都是我陰間記數的媳婦。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


    事不宜遲,爺爺從供奉著陳家先人的神案下,取了一盞燈籠。


    燈籠不大,長高有棱的那種,外邊包了一層薄薄的,不知是啥的黃皮子,上麵熏的黑黃黑黃的,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


    爺爺用黃紙取火,點燃了裏邊的蠟燭。


    蠟燭指頭長,通體黃濁,昏光中透著幽森的綠芒。


    我看那火點子跟綠豆一樣,應該不是用來照明的,不禁有些好奇:“爺爺,這燈籠有來路吧。”


    爺爺捋著須子,頗為自得道:“這是惡人燈。咱陳家先祖花了大價錢,從刑場買的死人皮縫製的。這張皮的主人曾是綠林悍匪,殺人如麻,有了這盞惡人皮煉製的燈籠,尋常鬼魅便不敢近你的身。”


    “爺爺,這蠟燭應該也有講究吧?”周小魚向來少言,但對這些陰陽之說卻是極為有興趣。


    爺爺點了點頭接著說,這蠟燭是上了年頭的黃皮子屍體,熬製屍油煉製而成,黃皮子通靈性,如果有附近有陰物,燭火就會搖曳。


    我心下一喜,這可是防鬼、鑒鬼的厲器啊。


    如此一來,我對探路便有了信心。


    緊接著,爺爺挑開趙美芝的嘴巴,在舌頭上刮了些什麽,放在燭火上烤了一番,又用刀子割開了她的手腕,滴了些血水塗在了燈罩上。


    念念叨叨了一陣後,爺爺神色凝重道:“滿伢子,我把她的魂定在了燈上,至於魅靈還能不能開口,就看你的造化了。”


    “切記,別讓任何人弄滅燈盞,這或許是出村的唯一機會了。”


    說完,爺爺打開門衝外邊看了一眼,“村裏有人盯著咱,前麵不能走了,你從後邊繞小路,走後山那條老村道。”


    “杜家姑娘這一出來,肯定引來了不少遊魂野鬼,路上不管遇到誰,都不要搭理。”


    爺爺事無巨細的交代了一番。


    “爺爺,我跟長生哥一起去吧。”周小魚道。


    爺爺搖了搖頭,改變了主意:“看看長生能找到出路不,你暫時留在這,畢竟陳家村這麽多人在等著,要找到道了,再一起走吧。”


    周小魚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我叮囑道:“長生哥,你小心點。”


    事不宜遲,我背起趙美芝的屍體,從後門悄悄離開。


    村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狗叫、飛鳥、老鼠、蛇以及老人、小孩的哭聲,四處透著衰沉、恐怖。


    也是怪了,那燈籠光亮晦暗,沿途老鼠子、黃鼠狼啥的,遠遠見了我一窩蜂的讓了道,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小河村,有兩條道。


    一條是現在的水泥村路,這兩年村裏有閑錢的,不少人買了車。


    另一條是原來的老土路,土路也就一米多寬,以前去鎮子裏趕集,村子人雞一叫就得起床趕路,走上三十幾裏土路,才能去鎮上。


    由於通了車,這條路荒廢了很多年。


    一旁的老樹幽森、荒草叢生,很不好走。


    我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托著趙美芝的肥臀麻利兒上了路。


    她並不沉,六七十斤的樣子,以我的體魄倒不大吃力,但架不住這媳婦身子涼的跟冰塊一樣,我還得召魂跟她說話。


    天上是烏鴉蓋月,地上是野草窸窣絆腳,時不時有老鼠、野兔一類的在雜草裏竄過,驚的我是渾身冷汗,半邊身子都是木的。


    林子裏陰森晦暗,那條土路被雜草給埋了七七八八,人皮燈籠又不是照明用的,我東一腳西一腳,沒一會兒就迷路了。


    我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了照明功能,卻發現林子裏不知啥時候起了一層薄霧,四周一片朦朧,雖不說伸手不見五指,但要想摸出村基本上是沒戲了。


    我一看這情形,不由得罵起了娘,瑪德,村裏人還指望我找出路活命,這剛上道就迷了,還咋找?


    “美芝,美芝,你要有靈,要是二叔當初對你有啥交代,就顯個靈吧。”


    我索性關掉手機,重新提起人皮燈籠,嘴裏按照爺爺交代的法子,繼續一邊招趙美芝的魂。


    趙美芝頭垂在我的肩上,像是睡熟了一般,我口鼻內彌漫著她淡淡的體香,卻絲毫不敢回頭,哪怕是瞅她一眼。


    我是真被她七竅流血的慘樣給嚇怕了。


    我正念叨著呢,林子裏窸窸窣窣一陣作響,緊接著我聽到有人呼哧喘著粗氣,從後邊追了過來。


    “誰?”我舉起手機,往那人照去。


    “長生,是我!”


    那人探出了頭來,我一看是陳福生。


    陳福生是老村長的孫子,跟我光屁股長大的哥們,一見是他,我心裏稍微鬆了口氣。


    “福生,你咋來了?”我緩了緩神,順便把背上的屍體墊正了點。


    “可,可算追上你了……你,你等我緩一閘,勻口氣啊。”陳福生雙手撐著膝蓋,呼哈呼哈喘了一通後,把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我前腳剛走,村裏就出了事,村裏的陳二狗開著小六輪拉了一撥人出村,哪曉得路上塌方了,連人帶車全給埋了,現在出村的大路算是徹底封死了。


    我一聽心涼了半截,爺爺說的沒錯,杜家姑娘不會這麽容易放過小河村的人。


    眼下唯一出村的路,怕就是這條小路了。


    “我爺爺尋思著這次麻煩大了,讓我去找老爺子,這才曉得你往後山來了。”


    “正巧,咱倆搭個伴,要不這麽大霧,還真是暈腦殼。”


    陳福生說完,他看向了我背上的趙美芝,險些沒嚇抽過去:“長生,你,你咋還背著個死人出來,不怕她詐屍掐了你啊。”


    “美芝,嬸子,大美女,你開個腔,到底往哪邊走啊。”


    我又低聲碎叨了一遍,趙美芝依然沒有反應。


    我暗叫了麻煩,這娘們那點靈氣怕早散光了。


    看來隻能是靠自己一點點摸索出村的路了,幸好有福生幫忙,興許還有出村的希望。


    我看了一眼手機,或許是陰氣太重,信號、網絡全沒有,也隻能當電筒使了。


    “福生,你拿這個照明,在前邊開路。”我把手機丟給了他。


    “你放心,這條路我比你這個大學生熟,閉著眼我也能走出去。”


    陳福生笑著接過手機,又撿了一根大樹叉子,在前邊開路。


    我跟他身後,兩人說著話往外邊走。


    也是怪了,或許是多了個人陽氣重,這路也漸漸清晰多了。


    我心頭愈發有了幾分信心。


    隻是這背上的屍體卻起了幺蛾子,起初我以為是腳力不濟,但越走越覺的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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