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回雪心痛至極,既驚又痛,除了緊抱她已無其他方法。


    「姊姊,我心裏一點不難受,殺那些人時,覺得很快活,快活到想大叫,姊姊……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默兒很可怕?你會怕我會、會討厭我嗎?」


    薑回雪繞到她麵前,看著那雙仿佛開了大智卻猶帶懵懂的麗眸。


    「傻默兒……」她再次歎息,捧著那張漂亮臉蛋,將額頭靠去抵著她的。


    永遠、永遠不可能討厭你,也永遠、永遠不可能怕你,因為默兒是姊姊的花啊,是在詭譎陰暗處中一直陪著我的漂亮小花……


    「姊姊……」心音用不著言語傳達,默兒已能感受,啞聲喚著,眸中有淚,對上姊姊早已蓄滿淚水的雙眸。


    薑回雪咧嘴笑開,笑中帶淚,姊妹倆相互擦拭對方的濕頰。


    默兒好似化開內心憂鬱般,神態又恢複了點之前尚未開大智時的嬌憨,問道:「姊姊,我們往後去哪裏?還回帝京的大雜院嗎?」


    薑回雪抿抿唇,輕問:「默兒喜歡那裏嗎?」


    「嗯。」毫無遲疑地點頭,但想了想又道:「不打緊的,姊姊去哪兒,哪兒都是好的,隻是不回帝京的話,那、那裏邊那位孟大爺該怎麽處置?」


    這話當真把薑回雪問住了。


    她從未想過如何「處置」孟大爺,就是沒辦法「處置」,他就是往她心裏紮根了,牢牢抓緊她一顆心,即便分離,從他身旁走開,因他而茁壯生長的柔軟感情永遠無法解除。


    見姊姊這般苦惱,默兒忽然眯起雙眸,一手探向地上那把沾滿鮮血的刀劍。


    「姊姊,我去把他給處置了。」語氣陰惻惻。


    「胡鬧!」薑回雪一把掐住妹子的嫩頰。


    「嗬嗬嗬——啊!痛痛痛!沒有沒有,我沒要對他怎樣,沒要抹他脖子,隻是要把刀劍丟還給他,姊姊沒辦法處置就不處置了,咱們……咱們跑了就是!」她抓著姊姊的手腕咧嘴求饒。


    欸,開智之後的默兒實讓她心憐也心驚膽顫得很啊!


    薑回雪心裏一歎,放鬆掐捏的手勁,改而揉著妹子的頰肉,道:「他還沒轉醒,不能放他一個人在這兒,再者……我實是欠他一個解釋。」要走的話,也得等她把話解釋清楚再走不遲。


    默兒眨眨眸子,表情小苦惱。「可是再不跑,山底下的官兵就要上來了。」


    薑回雪微愣。「官兵?」


    默兒大歎,一臉嗤之以鼻。「就說孟雲崢是個笨蛋!大笨蛋!他既然追了來,定然喊來幫手了,可是把大隊官兵丟在後頭獨自一個闖上來,逞能什麽?」


    他並非逞能。薑回雪裏明白,她想,默兒心裏也是明白的,隻是這一大一小鬥慣了,自家小妹總愛跟那男人唱反調啊。


    默兒再道:「我爬到上頭取水時,站在高處俯視底,遠遠的山徑上有大批官兵布置,那些人小心翼翼移動著,許是山腹崩榻把他們驚著了,眼下就駐紮在山腰處,很可能會先遣人上來探看。」


    薑回雪聞言不禁躊躇。


    唔……是非跑不可,她們姊妹倆出現在此,且毫發未傷,已然倍受質疑,加上昏迷未醒的神捕大人和一票「魘門」門眾……那些門眾還是了結在默兒手中,數十人全被她用神捕大人的刀劍斷喉嚨,這些事要對官府的人解釋起來太匪夷所思,也太耗力氣,她不能讓默兒去麵對那些事。


    所以,得走了。


    她需得再一次從孟雲崢身邊走開,但她知道,他會沒事的。


    這絕對是恥辱!


    混蛋!混蛋!她……她不能這般待他!


    孟雲崢從未有過這般遭遇,身體明明是自個兒的,卻全然不受自身所控製。


    他渾身熱燙如火,聚在丹田的氣血洶湧滿溢,腿間的男性命脈似一把筆直硬刃,生生插入混沌又緊窒的一團溫暖中……


    當一股親昵無端的血氣迫近時,那是外來的氣力,卻引導他紊亂的血氣相隨上下,如泉之流,然後任那股氣力融進血肉消失於無形之後,他的氣血依然能如環無端,終而複始。


    那是女兒家的精氣,酥柔似天降甘霖,流溢灌溉著他剛硬剽悍的血肉,這般陰陽相貫,滂沛妄行,那既強大又柔軟的精勁如湖澤滿溢一般潤過他的奇經八脈,衝破任督二脈上的一切穴位,大周天之後小周天,氣循全身,無窮無盡。


    她是拿女兒家的一身血氣抵給他,但,他要的不是這個,他要……他要……


    「唔……呼……」用盡力氣試圖出聲,他也以為真真喊出來,然,非也。


    有東西一遍遍擦拭他的額麵和雙頰,感覺是熱呼呼的巾子,那條巾子沿著他的下顎往頸部擦,來來回回的,跟著是他的胸膛、雙臂甚至……甚至連腰腹與腿間都一遍遍擦拭過。


    他身上衣物重新被穿上整理妥當,連大腳丫子也是被擦掙後再套上靴襪,他清楚知道她正在對他做什麽,但神識就是由不得他指使,拚命要泅回現實之境,卻一再被重重迷霧壓下來,他掙脫不開這道無形鎖。


    然後聽到她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我該走了。你會無事的,會很好很好的,我……我很對不起……」


    這世上的恩怨,很多不是單憑一句「對不起」就能擺平,他跟她算是結怨結到底了,而她不來好好麵對,好好處理,竟然又想一走了之、溜之大吉,這……這算什麽事?


    他和她又算什麽?


    「混蛋……混蛋——混蛋!」


    他在一聲大吼中怒睜了雙目。


    張眼,映進眼裏的人眾多,事實上是太多了,全圍著他瞧,他想狠狠怒罵的那個姑娘卻不在基中。


    「孟大人,您別怒,那些『魘門』門眾確實個個混蛋,該死的就藏這個『燈下黑』的位置,害咱們尋了又尋,以為將對方盡滅了,其實他們人就窩在左近,藏在另一座山峰深處,當真可氣啊您說是不?但,無所謂了,那些混蛋們一個個全被了結,看樣子是被您的刀劍一一斷喉啊,呃……您、您不記得嗎?孟大人,您還好嗎?」


    他好得不能再好。


    炯目直瞪著帶兵上山的舊識李總兵,還有那幾個圍在他上方的小兵們,平躺在地的孟雲崢掀唇無語,卻知那負心姑娘老早跑得不見人影,而他——


    他則被上山剿匪的眾家兵勇,視作單槍匹馬挑掉整座賊窩的大英雄。


    混蛋啊她!


    李總兵繼續哇啦哇啦地叫,「哎呀,突如其來一場震動,震得大人您也懵了啊!孟大人定然是怕自己醒來會不記得,所以昏厥前才在地上寫了什麽是吧?大人當真懂得未雨綢繆?!


    「寫了……什麽?」他濃眉糾起。


    「嘖,那個誰跟誰,別擠著,後退後退!」李總兵將圍過來的兵勇揮開,指著淺淺刻在石地上的字。「孟大人您瞧。這不是您用刀劍刻的嗎?」


    孟雲峰垂目去看——


    白族聖地。


    他的刀劍正幹幹淨淨橫放在那四個刻字的下端。


    【第十四章 孟大爺來襲】


    官兵從前頭上山,薑回雪跟默兒從山峰的另一頭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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