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堯開玩笑似的說完,八成是見我神色不對,他臉上的調侃之色也為之一斂,嘀咕道:“真不是你在笑啊……那、那難道是我幻聽?肯定是幻聽,我在這山裏鑽了十幾年了,要鬧鬼也不會現在才鬧,幻聽、幻聽……”自言自語了一番,他也不再提這茬了。


    我心頭懷揣著疑惑,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對於夜間那古怪聲音的來源,又說不出由來,隻得將這件怪事兒壓在心裏。


    老話說,人這一輩子,都要走一次黴運,走一次大運。


    估摸著是我前二十年黴運走夠了,這一次還真讓我走了大運,當天下午,第三批土料試出來時,效果極佳,和我們取樣的十分相近,甚至在冷卻處理後,泥料邊緣,還自然顯出金絲鐵線一樣的變色。


    我們試土的窯,溫度並不達標,按照這個成色,如果溫度達標,那麽甚至可以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


    原以為要十幾二十天才可能辦成的事兒,運氣到了,三五天功夫就出了成果,我忍不住大喜,捶手道:“成了!祖師爺保佑啊!”


    “太好了,哎,既然成了,那是不是我明天就能回家了?”李堯比我還激動,搓著自己的手機,一副久別勝新婚,快要和媳婦兒見麵的情形。


    我見他如此,心頭的喜意不禁一斂,忍不住幹咳一聲,道:“咳……那個,現在咱們試出來的成品,還是很成功的,雖然不敢說百分之百,但也算我能力範圍內的極致了。接下來我要正式開展修複,可能還得三五天功夫,所以……”


    話未說完,李堯便用一副看禽獸的目光盯著我。


    他道:“所以,我還要陪你,過三五天斷網的生活?”


    我道:“據說遠離網絡,可以修身養性。”


    他道:“不僅修身養性,還可以去往西方極樂世界。”


    我有些無奈:“兄弟,沒那麽誇張。”


    他還是生氣,坐在土窯邊上,一副被全世界背叛的模樣,我不得不許諾,事成之後給他送一整套遊戲皮膚,他這才作罷。


    懷揣著好心情,當晚渾身輕鬆,沾頭就睡。


    半夜時分,我覺得尿意上湧,便迷迷糊糊爬起來,打開門,去外麵的荒地解決。


    這地兒沒有廁所,在遠離工棚邊緣,有一處小土丘。以往在這兒幹活的工人,小號隨地解決,大號就蹲在小土丘上解決,任由腹中物自由落體,肆意翻滾。


    我上小號,便也沒往土丘處走,嘴裏叼著手電筒,解開褲頭在工棚不遠處的草地上澆灌著。


    夜風涼爽,不像工棚裏那麽悶熱,要不是外麵蚊子太多,我都想在外麵打地鋪了。


    涼風一吹,我精神了不少,剛拉好褲頭準備回去,突然,我耳裏響起了一陣古怪的動靜。


    “嘩……嘩嘩嘩……嘎嘎……”


    這聲音是……


    我猛地甩了甩頭,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這笑聲……難道我又在夢裏?大腿處的疼痛感清晰的傳來,讓我整個人一哆嗦,睡意全無,腦袋更清醒了。


    我眨了眨眼,覺得嗓子有些發幹。


    聲音是從身後的工棚裏傳來的。


    白天李堯說我這兩晚都在怪笑,我還覺得納悶,自己壓根沒做夢,但現在看來……或許,那笑聲,原本就不是我發出來的?


    可這地方,除了我和李堯,還有誰?


    此時,四下裏一片漆黑,惟有我的房間,自門口和窗間,透露出一片昏黃的光。


    那古怪的笑聲十分低沉,斷斷續續的,一會兒又發出顫音,如同一個喉嚨破損的人,在發出瀕死的詭笑,嘶啦嘶啦的,聽在耳裏,別提多滲人了。


    是什麽人在搗鬼?


    我心底發虛,手裏頭又沒什麽東西,情急之下,隻能蹲下身,就近撿了塊石頭握在手裏,充當武器。


    緊接著,我小心翼翼朝著工棚敞開的門走去。


    從門口可以看到裏麵的情形:簡陋的木床,床上鋪著一張劣質竹席,一條薄毯半垂在床邊。


    床旁邊,是個簡易的置物桌,上麵放著那隻端瓶。


    怪笑聲清晰的從我的房間裏傳來,似乎就在我床邊。


    咽了口唾液,我走到了門口,心跳如擂鼓。


    然而,幾乎就在我走到門口的瞬間,那陣詭異的笑聲,戛然而止。


    房間裏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異常,夜風自後背吹來,一陣透心涼,我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我的目光被床頭的木匣子吸引著,裏麵放著那隻灰白色的金絲鐵線端瓶。昏黃的燈光照在上麵,映襯出一種如夢似幻的光彩,璀璨琉璃,華貴無比,一瞬間,我內心那股緊張感就被驅散了。


    “你真得去看看病了,大半夜的,天天這麽笑誰受的了……咦,你幹什麽?”頂著雞窩頭,煩躁走出來的李堯,看著站在門口的我,頓時一愣。


    緊接著,他的目光移到我手上:“你、你大半夜,手裏舉著個石頭,你是想砸誰啊!”他警惕的看著我,一副我要謀財害命的模樣。


    我道:“笑聲……我聽到了笑聲,不是我發出來的,我沒有做夢。”


    李堯朝我走近,警惕道:“先別管什麽笑聲,你、你、你先把石頭放下,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像電影裏的午夜謀殺橋段。”


    他這麽一說,我稍微冷靜了一下,但沒有放下石頭,隻是垂下了手,對他道:“開燈,打開所有的燈,我懷疑這裏有其他人。”


    李堯平時看起來不靠譜,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但此時估計被我的神色給震到,微微一愣,二話不說就轉頭,打開了總閘。


    這裏用電,主要是靠發電機,總閘一打開,工棚外的吊燈和工棚內的小燈全都亮了起來,瞬間燈火通明。


    李堯順勢抄起豎在牆頭的撬子,那是白天挖土用的,收工後一般就順牆放著。


    “誰!出來!”他迅速在我們兩人的屋內尋找,但這工棚簡陋,東西不多,根本藏不住人,什麽都能一眼看到頭。


    因此,隻稍微在屋裏轉了下,我兩就迅速在屋外尋找。


    外麵看不到人影,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


    對方如果躲入了黑暗中,我們還真發現不了,但如果剛才真有人在屋外裝神弄鬼,那麽怎麽著也該留下一些痕跡,比方說腳印什麽的。


    然而,我倆找了一圈,除了我們自己留下的痕跡外,並沒有第三個人的跡象。


    “見鬼了。”李堯回到屋內,神色晦澀不明,道:“這片山頭,轉到我們家有三十多年了,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怎麽你一來就……”說話間,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件端瓶上,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沒經過我同意,便一下子將端瓶拿起來,左右翻看,道:“聽說有些古玩很邪門的,你這東西是不是來的不幹淨?不會是‘冥貨’吧?”


    他這麽一問,我一時答不上來。


    所謂的冥貨,就是指從墳墓裏挖出來的東西。


    古玩流傳,常見的途徑有四種,一是家傳,二是官方保留,三是民間撿漏,第四,就是不法分子,比如盜墓賊一類的,從墳墓裏挖出來的黑貨。


    墳墓裏出土的,我們業內人叫冥貨,大部分講規矩的業內人,都不願意沾染冥貨,因為老一輩人,覺得墳墓裏出土的東西,沾了死人的晦氣。


    經常和這種東西打交道,會折損人的氣運,長此下去,人會疾病纏身。


    在過去,我們這行有些走歪門邪道的,不靠手藝吃正經飯,而是和古董販子勾結起來造假。


    其中有一種造假法,我們稱之為‘拚拆’。


    比如一個價值一百兩銀的古董瓶子,由我們鋦匠出麵,將瓶子拆分為四部分,半真半假,填補成四個。


    由於東西裏麵假中有真,再配合鋦匠的手藝,可以騙過一些有錢的行家買手,一個物件賣四次。


    當然,能接這種活兒的鋦匠,往往都不是普通手藝人。


    爺爺打小就跟我說:這些人都是行業裏的敗類,為了錢敗壞我們這一行的名聲,手藝再好,賺的再多,那也是上不得台麵的鼠輩。


    好手藝,要走正途;走歪門邪道,對不起祖師爺,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為了避免被盜墓賊利用,我們這行和其他行當不一樣。


    其他行當,講究不問來路,但我們這一行,接觸古玩金玉一類的,是要問清來由的,若貨物不清不白,活兒就不能接。


    我當時接這件端瓶的時候,對方開價二十萬,我一時被金錢和機會蒙蔽了雙眼,愣是忘記問出處了。


    難不成……這真是一件兒邪門的‘冥貨’?


    思索間,我見李堯單手拿著瓶子,翻來覆去的倒騰,生怕他一個不注意給我摔了,忙道:“就算真是‘冥貨’,難不成你真覺得,一個瓶子能招鬼?咱們都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走的是堅定的唯物主義道路,不要動不動就宣揚封建迷信。再說了,就算真有鬼,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叫:一正壓百邪。”


    “你趕緊把東西放下,別給我摔了,摔了我可賠不起。”我又補了一句。


    李堯撇了撇嘴,將端瓶放回木匣子裏,提著撬子在屋裏走動,四處審視,皺眉道:“那就奇了怪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前也沒出過這種……咦……?”他腳步突然一頓,眼睛看向窗口外麵,整個人神情一變,驚呼:“這些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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