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將軍雖然身受重傷,卻一路跟隨他們,見榮桀十分在意百姓饑苦,也不由歎道:「原來成王根本不會特別在意民生,都是阮大人在操心此事。」


    他一邊說,一邊擔憂地看向遠方:「阮大人實在是個好官,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榮桀倒也不在意他說雲州以前的事,聞言笑笑:「他確實是個人才,如若他還在,我都想招攬他至麾下,讓他繼續做令尹。」


    他話雖如此,心中卻嘀咕,阮細雨是個好官不假,可葉輕言的死對他觸動竟這麽大,他甚至帶著他的屍體消失不見,這兩人的感情可見一斑。他便是誠懇招攬,想必也無法成功。


    「不說阮大人,雲州還有許多像陳將軍這般的好官,雲州百姓日子定會越來越好。」


    陳將軍被他這麽一說,臉上笑意更勝,人人都說榮桀是個泥腿子,沒見過世麵,可若真沒見過世麵,又怎麽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這一路原本十分忐忑,榮桀一開始並未說對他們有何打算,也一直擔憂尚在宮中的妹妹,加上身上的傷還沒好就要趕路,瞧著是一日比一日清減。


    榮桀看在眼中,才特地說這一句安慰他。


    五日之後,安南府北城門大開,溪嶺騎兵一路整齊地踏進安南府,往城北大營行去。


    整個過程無一人喧嘩,除了馬蹄聲震耳欲聾,就再無別的聲響。


    百姓們從自家小院往外張望,見這一群陌生的騎兵,不由嚇得關緊家門。


    雲州留守的守城軍並不多,滿打滿算就兩隊人,他們這邊早得了信兒。都乖乖留守在城北大營,隨時準備迎接新的將帥。


    榮桀進城後直奔布政使司,這裏早就修繕一新,圍牆都刷成朱紅色,顯得一派富麗堂皇。後宮中葉輕言的妃嬪們跑的跑散的散,隻剩幾個無家可歸的,留在宮中艱難度日。


    進了「勤政殿」,榮桀抬眼就看到雲州的「文武百官」正等在那,朝臣們隻來了小半數,其餘沒來的大多都已逃回老家,估計已經被嚇破了膽。


    榮桀望了一眼大堂上擺放的龍椅,那龍椅興許是趕時間做的,十分粗製濫造,上麵身形扭曲的胖龍瞪著大大的眼珠,顯得傻裏傻氣。


    榮桀站在椅子邊上發了會呆,還是覺得醜,隻叫人搬了一把官帽椅換了它,這才坐下。


    他麵無表情坐在主位上,淡淡看著下麵的朝臣同自己行禮,他以為自己會激動澎湃,到頭來卻心如止水。


    大概如今麵對的一切,他早就想過,也早就過了期盼的年紀了。


    等到他們禮成,榮桀才朗聲說道:「諸位大人,前線的事想必你們心裏一清二楚,成王殿下不幸崩逝,從此以後雲州便由我榮氏做主。我榮桀曆來幹脆,隻問你們一句,可還願意為雲州的百姓謀福祉?」


    膽大心細或自認不虧心的朝臣都留在殿上,他們大氣也不敢喘地聽完榮桀的訓話,不約而同再次跪了下去。


    「臣遵旨。」


    聽到這陌生稱呼,榮桀不由輕聲笑笑,心想聽著可真不習慣。


    榮桀看著堂下的朝臣們,繼續道:「我溪嶺政令清明,百姓安居樂業,都是溪嶺朝臣的功勞。如今溪嶺是什麽政令稅律,雲州也一樣實行。隻望大人們齊心協力,勤勉為公,讓雲州百姓也過上幸福日子,切忌欺淩百姓,循私枉法。」


    榮桀是山匪出身,實打實粗人一個,天下人皆知他是何出身。就連葉輕言私底下也罵過他是粗鄙的泥腿子,這樣人怎堪大雅之堂?可如今勤政殿的這一番話,卻叫雲州朝臣大為改觀。


    這位榮大人儀表堂堂,威風凜凜,一場官話朗朗上口,說起朝政之事來洋洋灑灑,竟毫不怯場。


    原本有那文官私底下瞧不起粗鄙之人,這會兒卻心中一凜,皆收起臉上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們也不想想,榮桀能走到今日,先占領溪嶺,後吞並雲州,豈能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莽夫?


    之後幾日,榮桀重改雲州官製,以原戶部尚書趙崢改任雲州布政使,原上將軍陳祈任都指揮使,原大理寺卿李哲任按察使,並重改雲國為雲州,依舊以安南府為省府,從今日起,並歸溪嶺榮氏麾下。


    這麽一改回去,朝臣們又都鬆了口氣,最起碼他們依舊有一官半職,沒被遣散回家。


    榮桀實在不放心雲州這邊的政務,便特地留雷鳴和葉向北駐守此處一月,等政令通達,朝廷穩定,再叫他們擇日回琅琊府。


    大事一安排完,榮桀就坐不住了,他趕緊招來都指揮使陳祈,特地囑咐道:「等邊境士兵休養結束,務必要回防安南府,因之前戰事殘酷,兵營空缺較大,還請大人多多費心,務必把守軍人數擴至一個營。」


    都指揮使自當知曉這裏麵的重要之處,抱拳給他行了個大禮:「臣自當領命。」


    榮桀在雲州盤桓五日,便揮軍北上。幾日後途徑前線戰場,見兩邊營房井然有序,士兵們已經開始開始陸續好轉,這才有些笑模樣。


    他特地吩咐兩地縣令,請他們務必做好善後工作,要叫士兵安心養傷,一日三餐也要供足,切莫叫他們餓著肚子。


    等一切都安排完,他才再次啟程,一路直奔琅琊府去。


    六月中旬,琅琊府裏的芍藥花都開了,姹紫嫣紅的花兒裝點著白牆青瓦的府城,顯得分外妖嬈。


    這一日,南城門早早便開了,守城的士兵們撒洗幹淨進城的青石板路,一個個興奮的登上城牆,睜大眼睛眺望遠方。


    顏青畫在家中焦急了三個多月,臨他回來,她卻又不那麽慌了。


    她心裏盤旋的都是那句話:榮桀回來了,她的大當家凱旋而歸。


    這一日清晨,她早早便醒來,特地讓冬梅給她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換上一身丁香紫的薄紗襖裙,打扮停當這才出門。


    凱旋而歸的大軍已停在城外五十裏,前日榮桀往城中派過消息,就等今日一早,再趕回來。


    五十裏路,放騎兵那也要正午時分才能到達,剩下的步兵還要再慢一些,估計能趕回來吃個晚膳。


    顏青畫腦中清醒,可心裏卻緊張的不得了。家中有士兵出征的百姓們也在道路兩旁張望,任憑頭頂金烏熱烈,天氣悶熱無風,也沒人回家避暑。


    顏青畫早早就登上南城牆,仿佛石雕一般定定立在那,她仿佛不知疲倦,也不懼頭頂日光強烈的熱意,滿心都是遠方那看不見的虛影。


    兩個時辰匆匆而過,就連等待親人的百姓們也實在頂不住,間或有人退出迎接的隊伍,結伴回家休息一會兒。


    隻剩顏青畫依舊守在那兒,一語不發眺望遠方。


    顧瑤蘭今日兵營裏有事,這會兒才匆匆趕來,見她曬的臉都紅了,不由把她拉到塔樓裏避暑。


    「你這人怎麽這般死心眼,大太陽底下堅守給誰看呀。」


    顏青畫衝她笑笑,這才發現自己喉嚨幹澀,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顧瑤蘭拿了一把扇子,一邊給她喂水,一邊使勁衝她扇風。


    邊照顧人邊念:「不知說你什麽好,你那麽精明一個人,怎麽這事上犯了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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