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嘴裏抱怨是抱怨,真要去投降卻是不可能的,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若他們真的敢陣前投降,將來指不定全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百夫長見他們雖然猶豫,卻也沒真說要投降,實打實的鬆了口氣。


    「你們都是好男兒,咱不投降是應該的。隻不過我也確實不想再為那姓吳的賣命,不如這樣,今日或者明日他若是派我們做先鋒營出兵迎戰越軍,我們便稱病不出,反正姓吳奈何不了我,也不敢動你們。到頭來說不定隻敢把咱們編成後衛營,不用衝鋒在前了。」


    這也算是個迫不得已的主意,士兵們高興不用跟越國凶狠的騎兵交鋒,又覺得自家大人十分體貼,一個個都喜笑顏開。


    隻是整個大營中,除了他們這一隊,其他百夫長可都犯了愁。


    剛才李家小子的那一席話他們都聽見了,雖說心裏不太讚同,卻也不覺得他說的是錯的。他們若真的領兵上場,到時候受傷都是小的,缺胳膊斷腿沒了命才是大的。


    若是他們拚這一場,到頭來還得輸,簡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費這一番功夫。


    百夫長們心裏頭糾結萬分,可又沒李束那背景,有些話可是不敢當著吳正麵說的。隻能回去私下裏嘀咕一番,恨恨的罵吳正幾句罷了。


    這一日榮桀的越軍也客氣,行至業康軍營前二十裏處便未再靠近了,他們直接安營紮寨,生火做飯,軍營裏是一片其樂融融。


    潛伏在暗處的斥候回到業康大營,同吳正說:「屬下見他們那邊氣氛十分和諧,個個都是喜笑顏開的,一點也不像來打仗的樣子,瞧他們今日已經準備休息,應當不會再動身。隻不過休息這一晚,明日如何就難說了。」


    對上業康這些新兵們,越軍當然是開開心心的,這邊白送他們軍功,還不用費什麽力氣,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就是吳正聽了這事以後,氣的臉更紅了,整個人就像煮熟了的蝦,紅彤彤的特別嚇人。


    他身邊的心腹跟了他許多年,這會兒便苦口婆心勸他:「大人,這場仗無論如何也要打,不管最後是輸是贏都不能做那投降賣國的罪人。」


    反正上戰場的不會是他,大義凜然的話自然是張口就來。


    他這麽一說,吳正反而有些猶豫了:「明日的主帥人選……」


    心腹嘴裏說的好聽,自己卻不願意正麵同榮桀交手,上一回就跟吳正一起躲在帳篷裏不敢出去,這一次更是臉皮厚,直接便說:「大人是知道我的,沒什麽大本事。」


    吳正也舍不得叫他們去,聞言隻得歎氣。


    心腹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出了壞主意:「不是還有那麽些百夫長嗎?他們個個把自己當戰神,如今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又怎麽好不叫他們逞一逞威風?」


    吳正眼睛一亮,同幾人相視一笑。


    被推舉為次日前鋒的兩位百夫長,得了軍令後當麵沒說什麽,隻是晚上回了帳篷裏,兩人便湊在一起罵起街來。


    吳正心腹的那些士兵們一個都不用上戰場,反而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倒了黴,明擺著叫他們去送死的。


    他們手下的士兵也得了信兒,自然一個比一個不願意,用完晚膳後,他們便悄悄摸進自家大人的帳篷裏,小聲跟他們嘀咕了許久。


    次日清晨,榮桀果然已經等在陣前,他領著五百騎兵大搖大擺的站在那,甚至還有後勤兵搬水給前鋒們解渴。


    吳正遠遠看見他們高大的身影,嚇得腿都有些軟了。


    回了大營立即說道:「趙真、孫大明、李束,你們三人領麾下士兵做先鋒營,即可出征。我等殿後伺機支援。」


    李束頓時嗤笑出聲:「將軍大人,越軍那邊是五百騎兵,由人家主帥親自率領,咱這兒隻出三百步兵像什麽話呀。再說了,我們是三個臭皮匠,頂不了一個諸葛亮。沒有將軍統帥,我們聽誰的去?」


    他這句話說得慢條斯理,一點兒都不慌亂,旁邊兩個百夫長皆沉默下來,動都沒有動。


    吳正倒是沒想到他當場發難,當即就黑了臉,咬牙切齒說道:「李束,你敢違令?」


    李束冷笑一聲:「臣不敢,昨日忘了同將軍大人稟報,我麾下的士兵都病了,一個個上吐下瀉起不了床,實在是有心無力,今兒個我們是去不了了。」


    吳正確實沒想到他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違抗軍令,氣的得大笑三聲:「好!好!好!你們李家也是書香門第,便教出了你這個不忠不孝以下犯上的逆子,你也不怕汙了李家列祖列宗的清譽。」


    李束眉峰一挑,咬著牙說:「我家列祖列宗的清譽就不勞將軍大人惦記了,今日您這安排,任誰看都不合理,怎麽還不許屬下提出異議嗎?再說我又沒說真不上戰場,士兵們都病了我也很心痛,等過幾日他們的身子好了,我一定竭盡全力為將軍賣命,絕不姑息他們偷懶。您這麽安排,我倒是懷疑您想通敵賣國呢!」


    李束家裏都是文人,這嘴皮子的事可比一幫軍痞利索太多,這一句話說下來,險些沒氣得吳正七竅生煙,差點就背過氣去。


    幾位心腹一看李束態度堅定,拒不出兵,不由對李家的態度也有了些許猜測,一時間卻都不敢再做和事佬了。


    氣氛僵在那裏,可戰事卻不等人,榮桀的大兵已經瀕臨前線,就虎視眈眈守在他們軍營前十裏處,再拖下去人家沒了耐心,能直接率軍衝進來殺個片甲不留,到時候就不是他們想不想出兵的事兒,而要看對方想怎麽解決問題。


    心腹也覺得有些苦澀,兩邊都不敢得罪,便把目光放到剩下的兩名百夫長身上:「李百夫長情況特殊,你們二位是否能先上戰場?」


    那兩位百夫長對視一眼,卻不約而同低下頭去,皆不再言語。


    他們垂眸立在那兒,仿佛一尊老去的雕像,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麽。


    心腹覺得十分棘手,平日裏他們這些人仗著吳正的名頭,在業康耀武揚威慣了,壞事沒少做,跟吳正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想離也離不開了。


    可事到如今,除了他們這些人,剩下的卻都生了異心,竟一個都使喚不動。


    榮桀的越軍聲名在外,就連葉輕言都敗於他手下,如今不止雲州與溪嶺,已有五省歸至榮桀名下,他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國之主了。而他們業康不過就一省的勢力,這時竟然異想天開,以卵擊石,實在是有些不明智的。


    隻是心腹心中明白,卻不敢當著吳正的麵說。


    吳正是一貫的心高氣傲,他自己沒什麽本事不說,心卻還挺大。總覺得自己同榮桀不相上下,都是一方諸侯。


    心腹在心裏嗤笑道:人家確實是一方諸侯,你可能隻是豬而已。


    吳正見這些百夫長一個都號令不動,終於機靈了一回,他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們瞧不上我,覺得我不過就是個沒讀過書的泥腿子,要不是運氣好搭上了陸家的大船,這業康也沒我什麽事兒。」


    他頓了頓,畫風一轉:「不過你們也不想想,陸安舟當年確實有清名,他們家在儒生裏也一向名聲極好,但即便是再有名望,他們手裏沒兵沒卒,也什麽都幹不成。當年他隻能同我合作,事實也證明我們的合作是對的。我如今做這一切,不還是為了業康著想嗎?你們真以為榮桀遠道而來,隻是因為我黃雀在後,偷襲衡原?不,你們錯了。榮桀攻下這麽多地,拿了這麽多省,他不會願見我們業康偏安一隅,在他的國界邊耀武揚威。」


    「這場仗既然早晚要打,我們不如積極些,也不枉百姓們對我們的信賴不是?」


    他這話說的實在是冠冕堂皇,合情合理。然而在場將領們都見識過他是什麽樣的人,隻安靜聽他在上麵不停說,到最後也還是無人響應。


    就連他那幾個心腹都不吭一聲,苦著臉站在一邊,安靜的仿佛睡著了的狗。


    一場發自肺腑的言論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吳正臉色鐵青,狠狠盯著眼前的將領們。


    其實早在他們出兵之前,陸安舟已經動了投誠的心,如果榮桀能掃平盛天教,那麽衡原便也會歸並入越國。這樣一來,業康和業康下麵的潮州便會被越國包圍其中,以陸安舟對他們業康的兵力的了解,榮桀若對業康有什麽想法,要拿下他們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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