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用,張大寶就閉了嘴,老老實實跟著沒再吭聲。


    別看太子殿下年紀小,主意可正的很,他從來都是以太子殿下的旨意為先,輕易不敢擅作主張。


    他義父早先選他伺候太子的時候,便就知道他穩重懂事,也語重心長對他說:「殿下年紀再小也是主子,他說什麽便是什麽,隻要不太出格,你照辦就是。」


    因這一句勸告,他在太子身邊便漸漸拔了尖,把其他幾個中監都壓了下去,成了唯一的大伴。


    如今宮裏頭人人見他,都要稱呼一聲小張大伴,沒人敢不給麵子。


    之後往勤學館去的路途,太子儀仗便安靜的多。


    榮宏淵趁機補了會兒眠,等到了地方,一下子卻又醒了。


    他被張大寶扶著下了地,進了勤學館先去偏殿淨麵更衣吃了口茶,這才往書房裏去。


    因著整個宮中就他一個小殿下,書房裏便也空空蕩蕩,隻擺了一對桌椅,其他皆是存書。


    榮宏淵進去的時候,書房裏隻有兩個伺候的小黃門在,他也不著急,坐下後便開始讀書,今日要學的是《龍文鞭影》,這書以前母後哄他睡覺時讀過,那時候年幼,他幾乎全都忘了,此番既然要學,自然要先溫習。


    侯儒和另一位講師尹學義到的時候,從窗邊就瞧見太子殿下小小一個人,正端坐在書桌前讀書。


    別看他年歲小,儀態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端方優雅,跟旁的小孩子完全不同,一點不叫人覺得幼稚。


    侯儒便滿意地捋了捋花白的長須,示意黃門通傳之後,便領著尹學義進了書房。


    而榮宏淵已經起了身,親自上前過來攙扶侯儒:「太傅晨安。」


    侯儒是太子太傅,是太子的老師,自是不用衝他行禮,不過,也萬萬沒有叫儲君給他行禮的道理。隻叫太子輕輕扶了他一下,他便往後退了半步,笑容可掬道:「太子晨安。」


    榮宏淵以前大典時見過他許多回,不過從未講過話,倒是今日這一下相互問安,才算第一次見禮。


    兩人客氣過,侯儒便請榮宏淵先行坐下:「殿下,以後每逢雙日都是老臣的早課,單日則由尹大人講,他出身青城書院,比老臣的底子更好,今日老臣帶他一同過來,也好熟悉一番。」


    榮宏淵身份尊貴,榮桀對他又上心,給選的講師足足有四位,經史子集治國農經,不一而足。


    不過能叫侯儒親自領來給榮宏淵見禮的,這位尹大人想必不簡單,榮宏淵便也起身衝他拱手,兩人互換一個小禮,便算是見過了。


    從這一日起,榮宏淵便開始了讀書生涯。


    他每日上午兩門功課,下午則是一門文課一門武課,等下了課偶爾也不急著回後宮去,不是留在勤學館做課業,便是在校場練習騎射,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自在。


    冬雪融化,春花爛漫,一晃兩年過去,榮宏淵已經習完啟蒙書本,開始讀四書五經。


    兩年時光,他的個子猛的竄了一個頭,如今站在那裏,已經是個小大人,有點子太子威儀了。


    臨近顏青畫的千秋節,他想著給母後準備個別出心裁的禮物,下了課也沒急著回宮,反而留在勤學館裏苦思冥想。


    張大寶就跟在身邊,低聲勸解:「殿下就抄份經書,聊表心意罷了。」


    皇後娘娘最是簡樸人,往年裏千秋節,朝臣夫人都不敢上太過華貴之物,別等著馬屁拍到馬腿上,自打臉可就不好了。


    殿下前兩年還小,一般也就準備些幼稚禮物,什麽親自做的絹花風箏之類不一而足,在大人看來,自是沒有一樣能拿的出手的。


    不過他那麽小一個娃娃,能給準備出來已經十分有孝心,可是得了滿朝的誇讚。


    到了今年,他越發懂事起來,一想起自己做的那個紫了吧唧的大絨花,就羞愧得滿臉通紅。


    當時的自己怕不是個傻子吧。


    是以今年,他便立誌要做個別出心裁的禮物,好叫母後高興高興。


    到底要做什麽呢?


    太子殿下苦思冥想,還是沒什麽頭緒。


    也難得今日侯儒整理書庫,沒來得及回宮,路過書房門口見他在那發愁,不由轉身邁步而入。


    師徒二人也是兩年的情分,榮宏淵對這個賊精明的太傅也是越發了解。


    個別老學究肚子裏的墨水或許比他多,但絕對沒他的黑,前朝那麽多大臣,榮宏淵也就看他鬼主意多,平日裏倒是一派仙風道骨,私底下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不過越是如此,榮宏淵也更願意同他辯論,每每都能從他那聽到新的辯解,這也是他越發刻苦的因由。


    辯論從來沒贏過,當然要認真讀書了。


    「殿下怎麽還沒走?」


    師徒兩個感情倒是不錯,因此侯儒這般一問,榮宏淵便利落答了:「學生還是想給母後準備一個新鮮禮物,若是同旁人一般,便也沒了趣。」


    到底是小孩子脾氣,什麽都想比別人做的好,侯儒心裏頭偷偷笑兩聲,臉上卻依舊是很嚴肅的。


    「陛下送給娘娘的賀禮,無論是什麽自然都比旁人的要用心,」侯儒頓了頓,「您便是送一份剛摘的花兒,娘娘也會十分歡喜。」


    榮宏淵倒是一愣。


    侯儒輕聲笑笑,耐心說道:「殿下對娘娘心是最誠的,娘娘心裏頭最是清楚不過,便是去歲那一朵絨花,娘娘都特地戴了兩日,從未說過半句不好。」


    榮宏淵微微偏了頭,倒是一副沉思狀。


    侯儒知道他聽進去了,便道:「給親近之人送禮,隻要用心,便比別出心裁強。同理,為人辦事也是如此,雖不說事事一定都要做到最好,但隻要盡力而為,便也能問心無愧。」


    說完這句,他自是風輕雲淡走了,留下榮宏淵坐在那,一直留到金烏西斜,才回過神來。


    張大寶小心翼翼問:「殿下,這就擺駕回宮?」


    榮宏淵心不在焉嗯了一聲,被他扶著出了殿門。


    門外,一陣微風吹拂,竟是滿園飄香。


    自是「有木名丹桂,四時香馥馥」,榮宏淵終於露出一個舒心的笑來:「走,回宮!」


    這一年的千秋節,榮宏淵給母後上了兩份賀禮。


    一份是丹桂飄香畫卷,一份是親手做的桂花酥,顏青畫見了這兩份禮,眼眶都紅了。


    榮宏淵論虛歲也不過才七歲,卻也已經有這份孝心,如何不叫她感動呢?


    雖說因著年紀小,桂花酥他隻動動嘴,手都沒沾過,而長卷畫的非常稚嫩,桂花隻有個大概的形狀,一點的飄逸都沒有,可顏青畫卻也稀罕得不行,每日裏都要拿出來反複瞧看,惹的榮桀都要說她:「以前我給你送的畫,你怎麽沒這麽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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