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婆子看王春花安靜了下來,嚴肅地和二兒子聊起了正經事,這也是她今天特地讓老二一家上門的最大目的。


    單峻河並不是什麽聰明人,但他足夠踏實,這些年借了三房的光,他除了給兩個閨女攢下了厚厚的嫁妝外,還攢了不少錢,而這些錢,統統都被他用來買地,然後製造更大的財富。


    現在單福才也長大了,跟他爹單峻河一樣能吃苦,念書不行的小夥兒在種地上確實有些天賦,伺候起莊稼來,絲毫不輸一些老把式,因為父子倆的吃苦耐勞,家裏的田地逐年增多,卻也勉強能夠應付下來,頂多就是在農忙的時候,聘請一些小工。


    種地——賣莊稼——買地——種地——賣莊稼……在這樣的循環之下,單家二房的田地已經從八年前剛分家時的近二十畝變成了現在的二十八畝,當初被村人同情的單家二房,日子過得比絕大多數人家要來的滋潤,也讓當初同情他的人收回了同情,紛紛轉為豔羨和眼紅。


    現在說起單老二,旁人隻誇他命好,有一雙為他攢家底的爹娘,還有一個靠得住的弟弟,將來他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還沒賣呢,這不是大雪把路給封住了嗎,現在那些糧食,都在糧倉裏屯著。」


    牲畜棚每天出產的糞便都是有限的,單家三房那些地肯定是得用上充足的農肥的,村民那兒,也得分上一部分,因此剩餘給到單峻河的肥料,並不足夠他灌溉所有田地。


    在兒子單福才的鼓搗下,單峻河將手裏那些地分成了三等,最好的田澆最充足的糞水,這些天地裏種出來的糧食,被單峻河稱之為一等糧和一等菜,這些糧食和蔬果他會交給弟弟,通過弟弟那兒的渠道高價賣出去,與此同時,他也免費幫弟弟種地,通過勞務來補償這部分的好處費。


    次一等的田地澆灌稍微充足的糞水,這部分糧食蔬果在滿足自家的需求外,用來專門供應牲畜棚的,因為隻有牲畜們吃得好了,才會長得好,拉出來的肥料也會更加營養,在價錢上,單俊海也沒虧待二哥,是按照比市場上平柳村出品的糧食蔬果的價格高出兩成走的。


    剩下的最次等的,土地最貧瘠,澆的肥料也最少,可即便這樣,也趕上村裏那些均分單家提供的肥料的普通農戶了,因此這些田地裏出產的糧食,外頭依舊搶著要,單峻河並不會經營客戶,往往都是誰先上門買,價格合適他就賣給誰。


    往年這個時候,深秋收上來的糧食也該賣的差不多了,隻是今天的冬天來得早,這些日子又是接連的雪天,導致倉庫裏的稻穀和小麥,還剩下一半沒賣出去。


    不過單峻河也不愁,和呂秀菊一樣,他覺得雪天不會持續太久,等路上的積雪化了,那些糧商也該來收糧食了,他隻要保證糧食不受潮不發黴就好了。


    「那些糧食都屯著,別賣了。」


    蔣婆子總覺得縣城糧價上漲的信號不對,還是屯著些糧食,她心裏頭才更放心。


    「現在糧價多高啊!」王春花覺得兒子到了成親的年紀,家裏的宅子還得再擴建一下,她不求將自家修整地和老宅子一樣氣派的,起碼得趕超村裏大半的人家,這樣一來花費就不會少,她還等著賣了今年的新糧貼補呢。


    「聽娘的。」


    說起來蘭娘的性格和這個爹有些像,笨笨憨憨,耳根子還軟,但好歹兩人都聰明的知道堅定一個對象不動搖,蘭娘聽她夫婿的,單峻河就選擇聽他娘的,認準了這一點,父女倆還從來就沒有吃過什麽大虧。


    就好比現在單峻河聽說了糧價好,他手裏那些糧食能夠賣一個好價格,可他卻堅定地聽從他娘的吩咐,把那些糧食都囤積起來。


    麵對丈夫的果決王春花再一次無力了,因為她明白,自己就算是說幹了唾沫,都比不上婆婆輕飄飄飄的一句話在丈夫心中的分量。


    那可都是錢啊!


    王春花心痛的無法呼吸,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有些麻木了。


    「娘,你是覺得這糧價還得漲?」呂秀菊可是打定主意回了縣城要高價把手裏多餘的糧食給賣出去的,現在婆婆反其道開始屯糧,讓她有些吃不準手裏多餘的糧食,是賣還是不賣了。


    「難道你覺得咱們這兒還能來雪災?」呂秀菊長這麽大,從來就沒聽長輩們說過他們這裏鬧過什麽雪災,你要說旱災她信,可雪災,八百年前也沒有這樣一出啊。


    「我說不準,小心無大錯,反正糧食耐放,要是我想錯了,頂多也就是賣不出高價,實際上也沒吃虧,但要是我沒想錯,這些糧食,或許就是能夠救命的了。」


    蔣婆子緩緩開口,不是每家每戶都和單家一樣,有大量田地的,多數人家隻會留足等到下一次收獲前的糧食,因為他們想要賣掉多餘的糧食,來換取其他物資。


    沒什麽意外情況,那些糧食肯定是夠吃的,可要是真的爆發了雪災呢,積雪凍住土地,影響的就是下一次的播種,到時候那些糧食能不能撐到收獲,就說不定了。


    還有鎮上和縣城那些沒有田地,靠從糧店那兒買糧的百姓,因為道路受阻,外頭的糧食運不過來,高價糧又能撐多久,餓到沒活路的百姓會做出什麽事來,這些都是能夠預想到的。


    現在,蔣婆子隻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我們家的這些糧食,統統都不準往外賣。」蔣婆子盯了眼大兒媳婦,就怕她那糊塗腦袋隻盯著眼前的小利而忘了之後的大患。


    「知道了娘。」呂秀菊的眼睛烏溜溜地轉,她打算再瞧瞧之後的形式,反正爹娘也不會看著他們一家餓死。


    「可惜了,現在雪那麽大,據說碼頭那兒的河水都被冰凍住了,每天都得派人去砸冰,就這樣,多數商船也不敢在這時候靠過來。」


    深夜,蔣婆子和單老頭拉著小兒子商量大事。


    要不是道路受阻,她還想讓小兒子去榮信那兒打聽打聽,對方好歹也是清州的父母官,有些事,他應該比他們更加清楚。不像他們,守著這一畝三分地的,能夠得到的資料也是有限的。


    「明個兒你用雪板送你大嫂回縣城的時候,順道去看看坤子,也不知道他那兒的糧食夠不夠吃,如果可以,你讓他趕緊屯點糧食在家,如果買不到,就來咱們家拿點過去。」


    蔣婆子口中的雪板就是雪橇,雪天封路的時候,普通百姓都習慣用木板子拖動物品。


    「好。」


    單峻海點了點頭,此刻他的心裏還沒有徹底將他娘的話當回事,對於縣誌中從未記載發生過雪災的壩江縣來說,雪災實在是一個太過遙遠和陌生的東西。


    不過單峻海覺得自家也不缺那點賣糧食和買糧食的錢,這要是能夠安他娘的心,順著她的心意來就是了。


    而獨自躺在熱乎的火炕上的福寶看著邊上睡得香甜的五花肉,不禁有些擔心山上的猴群還有鬆鼠們,如果真的是一場持久的大雪,它們似乎更加難以生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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