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秦戈遙遙看到的景象,豔陽天下的古街小店裏,陳棲葉穿著身白襯衫伏案,安靜沉穩得不像做生意的老板,而是舊時代的秀才書生。“這不是陳棲葉嘛,你怎麽在這兒?”杜欣怡進屋收起遮陽傘,笑容熠熠。秦戈站在她身後,穿著寬鬆印花大褲衩和人字拖,給人的感覺過於隨意。杜欣怡回頭,看出秦戈有些扭捏,憋笑道:“都說了讓你換身衣服再出門,現在知道尷尬了吧。”秦戈在心裏頭叫屈。周末他一般回城南的別墅區,和杜欣怡同一個小區,小區裏的籃球場全是露天的,他嫌熱又沒事幹隻能在家打遊戲,杜欣怡就時不時把他約到旁邊咖啡店督促他完成作業,或者像今天這樣出門,買畫黑板報需要的顏料和筆。她特意把目的地選在南洋街,就是希望秦戈多到外麵走走,別再因為模擬考不開心。這招果然有用,秦戈原本不情不願,進屋見到陳棲葉,身板都比之前挺得直。陳棲葉也不像之前那樣拘束內斂,目光在兩人身上流連。杜欣怡不止一次在一些不認識的女生那兒看到這種眼神,用玩笑話解釋:“你可千萬別跟裴哈哈打小報告說我們倆在談戀愛。他剛從杭城回潭州那年我們就認識了,他要是對我有意思,哪裏還等到現在。”杜欣怡這話怎麽聽都有那麽點暗示和醋味,秦戈連忙接上:“那沒辦法,從小到大想追我的人能從南洋街排到通天門下,我有選擇恐懼症,一個都不要。”“你就吹牛吧。”杜欣怡吐槽了他一句,開始選畫筆。陳棲葉站在內側看他們倆一唱一和的,還挺羨慕秦戈有個這麽要好的異性朋友。“這是數論?”秦戈瞅見了陳棲葉的筆記,陳棲葉點頭,說一個月後就要聯賽了,他得好好準備。秦戈還看見陳棲葉手邊放著的便簽,時間安排表裏,陳棲葉在家的兩個晚上都刷題到十二點後。“你……”秦戈想說他好努力,一抬眼,注意到陳棲葉脖子下有幾個紅點。他第一反應想到的是親吻留下的痕跡,有些滯愣,陳棲葉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戈回過神,話鋒一轉又多此一舉地再次強調:“我單身。”陳棲葉還叫不習慣裴仁貴的外號:“你放心,我不會告訴裴老師。”杜欣怡選好毛筆,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忘帶錢包了。秦戈吐槽了句“能指望你做什麽事”,掏出張百元大鈔遞給陳棲葉。陳棲葉拉開桌子下的抽屜,張爺爺今天還沒開張呢,放錢的盒子裏空空如也。秦戈環顧四周沒發現二維碼,拿出手機:“我轉給你也行。”“我沒有智能手機。”陳棲葉握住自己兜裏的諾基亞磚塊機,沒好意思拿出來。都是認識的同學,他建議道,“要不你們先把東西拿上,至於錢的話……你們明天到學校再給我就好。”“這是哪兒來的道理。你先把錢拿上,不用找了。”秦戈不由分說把紙鈔又放回桌上,像是怕陳棲葉再跟他客套,把杜欣怡當兄弟似得勾過她的肩膀,抓起那幾隻毛筆就跑。跨出門檻後他鬆了手,回頭,陳棲葉並沒有追出來,隻是看著他們倆笑。但秦戈沒來時那麽輕鬆了,“再見”都沒說一聲,就催促杜欣怡快點離開。杜欣怡覺得奇怪,秦戈腦海裏閃回陳望那張狐媚子臉,總不能莫名其妙跟杜欣怡說,社區科普窗戶裏有很多艾滋病相關的照片,這個病症狀很多,如果是紅疹,多生在脖子上。秦戈承認自己過分緊張了,陳望是那種會跟有婦之夫搞婚外情的同性戀,他兒子未必是這樣的人。可當他晚上輾轉難眠從枕頭底下抽出那張照片,再回憶起陳棲葉白日裏那雙純良的眼,就又覺得不鳴,憑什麽他可以一無所知,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秦戈猛得從床上坐起來,為自己的小肚雞腸和無端偏見懺悔。他對一個普通同學有這麽多偏見,孔夫子是不會保佑他的,他過幾天一定去孔廟掛個新福袋,爭取下一次月考回到原來的名次。他帶著對陳棲葉的愧疚之情睡去。溫臨中學要求所有高三學生在星期天晚讀前到校,他第二天幾乎踩著點進教室,晚讀結束鈴響後,他看到陳棲葉走過來,敲了敲自己邊上的窗戶。秦戈出門,陳棲葉遞給他一卷錢,說:“找你的。”秦戈的目光落在陳棲葉的脖子上,那裏一片白淨沒有任何痕跡,倒是臉頰兩側輕微泛紅,像是被熱的。秦戈沒接:“昨天都說好了,不要找。”“怎麽能占同學的便宜。”陳棲葉聲音也比昨天沙啞,他動了動腳,有些受不了褲腿裏的癢意。昨天他刷題刷到淩晨兩點,一早起來後身上的紅疹轉移到大腿內側,比前兩天還癢,整堂晚讀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秦戈不確定地用手背貼陳棲葉的額頭:“你好像發燒了。”“啊……可能吧,我免疫力不好。”陳棲葉迷迷糊糊的。秦戈提議:“去校醫室看看吧。”陳棲葉並不想去,正盤算今天晚上兩節夜自修能寫多少題,秦戈抓住他的手腕往樓梯走去。“你腦子萬一燒壞了怎麽辦。”秦戈想彌補昨天的失態,更想逃晚自習,在大夏天送溫暖:“走,我請你掛瓶。”第10章 同夥秦戈帶陳棲葉去了一樓的校醫室,體溫計一量,陳棲葉燒到了38.9度還沒開始頭暈的陳棲葉對這個數字挺意外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校醫:“可以給我開點退燒藥嗎?我高三的,沒時間掛瓶。”“可以啊。”這些年醫院都在提倡多吃藥少掛瓶,校醫當然答應。秦戈“哎”了兩聲讓醫生先別開單子,問:“哪個效果快?”“那肯定是掛瓶啊,”校醫眼尖注意到陳棲葉摩挲的大腿,問道,“你是不是過敏起紅疹了?”“嗯。”陳棲葉點頭,“我經常過敏,熬夜累著了就容易變成感冒發燒,我都習慣了。”“你對自己的健康情況還挺了解的嘛。”校醫最後還是開了個掛瓶的單子,“你還是用點抗生素吧,我怕你這種情況拖著反而不好。”陳棲葉還想說些什麽,但校醫說的話正合秦戈的意,他接過單子,二話不說把自己的校園卡放在刷卡器上。陳棲葉聽著刷卡成功的提示音:“……”校醫去藥房配鹽水,陳棲葉坐在輸液台前,雙腿並攏雙手交叉,秦戈站在邊上觀察他,總覺得陳棲葉乖巧到過分拘束。都這麽大人了,總不能怕打針吧。秦戈腹誹,陳棲葉始終不能放鬆的手背證實他的猜想。“別怕,不疼的。”校醫拍打陳棲葉的手背,用棉簽反複在透著輕紫血管的皮膚上消毒,陳棲葉一想到自己馬上會見血,手就不聽使喚,秦戈護住他的腦袋,安慰道:“別看。”陳棲葉眼睛一閉,再睜開,視野裏隻有秦戈的校服下擺,上麵龍飛鳳舞描畫著一排字——通天門下小許巍。隨後陳棲葉感受到手背一點輕微的刺痛,秦戈的手在自己頭發和後頸的觸感更明顯,他仰頭,看到秦戈的目光直直落在針管上,嘴微張著,等管道裏沒有血色後低下頭對自己說:“好了。”兩人對視了一兩秒,校醫摘下鹽水瓶,讓秦戈把人帶到輸液室。房間裏隻有五六張椅子,沒有其他學生,秦戈就把瓶子掛在唯一的一張軟躺椅邊上。陳棲葉並沒有享受得躺下,他微弓著背,跟秦戈說:“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行。”好不容易有機會翹夜自修,秦戈怎麽能就這麽回去呢:“沒事,我陪著你。”“真的不用……”“你怎麽變得這麽客氣,一點都不可愛。”秦戈故作不耐煩地往事重提,“你小時候吃我巧克力的時候可沒這麽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