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避諱鏡頭地穿衣服,離開前還不忘提醒男人的妻子快點離婚,你老公連女人都不愛,更不可能愛你。陳望在那段視頻裏氣勢很足,采訪當年沒什麽水花,幾年後不知什麽機緣巧合突然在某個同誌論壇裏火了,陳望甚至被說真性情。但跟帖的人裏有和陳望同城圈子的,讓大家別急著誇,這人私生活亂得很。跟陳望約過的也來了回憶往事了,說陳望也是個半斤八兩,他去過陳望家裏,那人也有孩子。李敏說:“那孩子不就是你嘛。”陳棲葉盯著他:“我和這個人沒關係。”“怎麽能這麽說呢,你身上可留著他一半的血。”李敏唉聲歎氣,“這就是命啊,他再髒,也是你親爹。”陳棲葉被對方言語上侮辱激到閉眼,再睜開,問:“你是怎麽找到這個的?”陳棲葉並非第一天知道這段報道的存在,畢竟陳望之前如此放縱,出事很正常。不過被拍後他確實收斂了些,陳棲葉剛開始還會擔心自己會受影響,但一切照舊,因為他的生活和陳望並沒有交集,也沒有人像李敏這樣的惡狗咬住自己不放。陳棲葉喉結蠕動:“趙卓讓你這麽做的?”“有位好心人搶了我的活,我現在單幹。”李敏的意思是趙卓並不知情,他眼珠子往上抬,像是在思忖:“你說……我要是把這視頻往溫臨中學貼吧一放,你得多出名。”陳棲葉不和他兜圈子:“你要多少錢?”李敏故作稀奇:“怎麽這麽爽快。”“我有助學金。”“這樣啊,那就……先來個三五百吧。”李敏決定把陳棲葉當長期糧票。他是個還未出茅廬的社會混混,但也知道殺雞取卵要不得,肉要慢慢割。陳棲葉說:“我現在沒有那麽多錢。”李敏說:“不著急,下個星期五這個時間點給我。”“我下個星期要去參加聯賽,需要——”“這我可不管,到時候帶上錢,在這個咖啡廳見。”李敏占足了上風,不容置疑地打斷。他對陳棲葉的合作態度非常滿意,想裝模作樣地跟對麵的人握個手,又若有所思地收回。“你幹脆去你們學校找個人吧,”他隱晦地一笑,“那個學校裏有錢人的小孩多得是,你隨便跟一個,肯定比獎學金拿得多。”陳棲葉要聽吐了:“你真惡心。”李敏斂笑,覺得陳棲葉給臉不要臉:“你又能幹淨得到哪裏去,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壓低聲音,惡狠地對陳棲葉說:“你的血也是髒的。”陳棲葉不再和李敏多言,離開了那個咖啡廳回學校,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他沒把這件事告訴母親,也不可能告訴老師,李敏這種人要是被逼急了指不定會幹什麽,要是真把這件事捅破,他還能再轉學到哪裏去。他的注意力完全沒辦法集中,同學們返校後,他看著題目,耳朵不受控製去聽別人的竊竊私語。左澤文在家對了物理初賽的答案,好幾道大題都沒做對,坐在前麵一排的杜欣怡對這人考試後的心態爆炸習以為常,說:“有什麽好灰心喪氣的,說不定就進兩個星期後的複賽了呢。”左澤文單方麵把秦戈視為自己的宿敵,問:“秦戈考的怎麽樣?”“他說自己交了半張白卷。”杜欣怡聳聳肩,也不知道秦戈這話說得準不準。“白卷就白卷唄,”左澤文自怨自艾,“反正他去年就拿過省二,夠申請自主招生的校招名額了。我這次要是沒拿獎,就沒機會了。”陳棲葉聽著這個名字,終於有了一絲希望。秦戈人脈廣家世好,誰都給他份麵子,他要是願意幫忙,這件事未必會變得更糟糕。但秦戈不搭理他了。雖然想不透原因,秦戈不認他這個朋友了。全國中學生數學競賽初賽在上個學期舉行,陳棲葉在杭城能排進前五,他在九月中旬的聯賽前最後一個星期過得混沌不安,沒做進一道題,空空等待時間的流逝像等待審判。一牆之隔,秦戈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創新班課程進度快,高三第一個學期就進入複習階段,每天都是試卷和習題,每個老師都在課上分析昨天的作業。他偶爾會出神,目光從黑板遊走到窗外,穿過聒噪的蟬鳴和葉隙間的光,遙遙望向不遠處那個競賽教室,他曾在那裏地方短暫地投喂過一個叫陳棲葉的少年。秦戈也連著記了好幾個星期日記。江知書給了和陳棲葉一模一樣的建議,既然秦戈寫作為總是以湊字數為最終目的,那不如從頭開始培養表達欲,寫點流水賬也是好的。秦戈放學回家後在書桌前翻開日記本,寫上日期和“星期五”,再換行記錄道:今天教室空了一大半……和還有複賽的物理聯賽不同,明天的數學聯賽將直接決出省獎,再從省一等獎中挑選二十人左右備戰全國決賽。兩個創新班裏有不少同學都在上個學期的初賽中獲得參加聯賽的資格,需要去潭州另一個縣級市統一參加考試,所以學校就給參賽學生們包了車訂了住宿,讓他們提前一天去熟悉考場環境。秦戈日記寫著寫著,心思就又飄到別處。他掏出手機刷朋友圈,同班同學們都已經抵達酒店,正和(2)班的一起吃晚飯,二三十個人坐滿轉轉小火鍋一條傳送帶的兩側,最前麵的馬思睿還帶了自拍杆給全部人來了張合影。秦戈看著合影裏各種各樣的鬼臉,先是笑,隨後覺得缺了點什麽。然後他又把每個人的臉都仔仔細細看過去,再數了一遍人數減去自己班的,他能確定陳棲葉不在照片裏麵。他為什麽不一起吃火鍋?秦戈想不出理由,陳棲葉這麽愛吃,這家店又是自助性質的,他沒理由錯過。秦戈越想越不對勁,給馬思睿打電話,馬思睿正撲哧撲哧吃得正起勁:“誰,陳棲葉?”馬思睿的聲音飄遠,應該是去問(2)班的同學,然後又變得正常:“陳棲葉好像沒來。”“什麽叫好像。”秦戈讓馬思睿給個準話,馬思睿的聲音飄遠又飄回,重複一個(2)班同學的話,“他還在學校。”“什麽?”“嗯,”馬思睿不覺得這是個什麽事兒,嘴裏有食物含糊不清道,“他說他今天下午跟別人有約,不坐學校的車,明天上午自己來。”“他——”秦戈走出書房來到陽台,想說陳棲葉這樣的人上哪兒“有約”,他住的地方視角好到能將整個溫中一覽無餘,學校圍牆外的公交車站,白襯衫藏青校褲和職高的藍製服混在一起。秦戈心一沉,突然想到什麽不好的可能。他對馬思睿說:“幫我問問陳棲葉的電話號碼是多少。”馬思睿起哄:“誒喲,是誰在競賽教室裏把人家罵走了,怎麽反射弧這麽長,現在才想起——”秦戈沒工夫和馬思睿逗嘴皮子:“你還想不想吃上次那個海苔餅?”馬思睿連忙把競賽生的信息表發給秦戈,裏麵有陳棲葉的電話號碼,秦戈打過去,撥了兩遍陳棲葉才接。“……喂?”陳棲葉第一次見這串數字,以為李敏出於警惕換了個號碼,從取款機那兒出來後邊往回走邊說,“我剛取到錢,六點半在那個咖啡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