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都不讓我碰了啊。”秦戈望了眼樹枝高處的果實,遺憾道,“我原本還想背你來著。”陳棲葉眨眨眼,盯著自己握住掃帚的雙手:“你別這樣。”——別明知我喜歡你,還來招惹我。“別哪樣?”秦戈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依舊是那麽輕挑又大度:“還是說你想背我?”他笑著,陽光透過柿子樹的枝椏葉果落在他臉上清亮又幹淨,灑在校服上更是嶄新。陳棲葉被他的笑誘惑了,稀裏糊塗地答應:“好啊。”“真的假的……就你這身板?”秦戈繞著陳棲葉轉了一圈也打量了一遍,很是懷疑。陳棲葉幹脆直接付諸行動,把掃帚塞秦戈手裏後蹲下身,雙手環抱住他的雙腿。秦戈身子一輕,還真被陳棲葉抱起來了。“喂,我開玩笑的。”秦戈動動腿,示意陳棲葉放自己下來。陳棲葉吃力到左右輕微晃動,臉貼著他的校褲咬牙道:“你快點,我撐不住了。”秦戈連忙抬手,用掃帚頭戳打樹枝。他比陳棲葉高力氣也更大,陳棲葉雖然隻抱了半分鍾,他也打下了好幾個柿子。隨後陳棲葉將他放下。原本以為陳棲葉會把柿子帶回教室,陳棲葉將草地上的柿子收集到一塊兒,坐下,用校服擦了擦表皮,直接吃了起來。秦戈也坐下,看著陳棲葉狼吞虎咽,都不給自己留一個。“喂,”秦戈用一種和熟識的朋友對話的隨意語氣,問,“你沒吃午飯嗎?”“吃了。”陳棲葉就簡簡單單說了兩個字就繼續吃,身體補充完能量後應該精力充沛的,他卻頗為疲累的躺下,秦戈依舊曲著腿坐在邊上。“喂。”秦戈還是那種語氣,再開口,聲帶不再震動。秦戈從校服兜裏抽出一張紙巾遞向陳棲葉,動著嘴唇說:擦擦嘴。秦戈微笑著,陳棲葉卻懶洋洋有些死氣沉沉,頹廢到不在意自己被柿子汁水髒了臉,不著邊際地喃喃其他:“你為什麽看得懂唇語?”秦戈勾勾手指,示意陳棲葉重新坐起來。陳棲葉慢吞吞有些不情不願,總覺得秦戈今天有些不一樣,又說不上不一樣在哪兒,現在也琢磨不透,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還是磨磨蹭蹭從草坪上爬了起來,垂眼,看著秦戈把擼到手肘處的外套袖子放下,變戲法似地從袖口裏扯出一對小巧的耳麥,耳機線和ipod nano藏在袖口裏。“我初中的時候不好好上課,全程托著下巴其實是在偷偷聽音樂,”秦戈邊說邊示範,將其中一個耳麥塞好後用手掌擋住。他雖然隻帶了一邊,但因為個子高坐的遠,耳邊有音樂後幾乎聽不見老師在說什麽。久而久之他發現了另一種樂趣,即邊聽音樂邊分辨老師嘴唇的變化,這樣被突然叫到名字也不會反應不過來露餡。陳棲葉雙手搭在膝蓋上,問:“你那時候為什麽不好好上課?”“初中生嘛,很中二的……而且問題學生才會被叫家長,我隻有在辦公室才能見到我媽。”秦戈看向前方,還是笑,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吹噓的事跡。“很傻吧。”他側過臉望著陳棲葉,袖口往他眼前送了送,“要不要試試。”陳棲葉捏住另一個耳麥,學著秦戈的動作,掌心貼上臉頰遮住耳機線,兩人近到肩膀相貼,一直在播放的歌曲恰好唱到:“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秦戈沒有切歌的意思,94年的聲音跨過時空在這個小小的播放器裏永恒,鐫刻著一代人的天真和自由:“大家應該相互交好,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陳棲葉一個激靈。像是被凍結,陳棲葉整個人都空了,秦戈想往裏麵傾注什麽,他就承放什麽;秦戈想從裏麵獲取什麽,他就付諸什麽。秦戈的聲線比張楚的明亮,他輕快地哼唱著“生命像鮮花一樣綻開”,陳棲葉就“不能讓自己枯萎”;他低吟“沒有選擇”,陳棲葉就“必須和他相愛”。“……你別這樣。”陳棲葉摘下耳機,惶恐道。秦戈又用那種具有迷惑性質的聲音說:“怎麽又是這句,說點別的吧。”那聲音裏裏有不經意和不明朗,挑逗陳棲葉奔赴而去,盲目到即將失控。陳棲葉此刻還能掌控的隻剩下自己的身體,他的胃——他意識到自己不僅沒吃夠,而且還遠遠沒吃夠。他慌張地抓起地上的柿子,急不可耐地想用食物填滿精神上的空洞,他吃到褲繩都有了勒感,軀殼裏沒洋溢出心滿意足,也體會不到輕鬆和舒心。他頹然仰躺在草坪上,仿若身子有千鈞重,胸膛裏卻輕飄飄的,他用手隔著校服摸撐起的肚皮,近乎委屈道:“好餓啊。”陳棲葉的掌心摸到心髒安放的地方,那裏好餓啊。秦戈靜靜悄悄地躺在了他身邊。清風拂過山坡吹動他們藍白的衣領和黑色的發梢,滿地的綠意裏點著些許秋意的黃,秦戈眯眼直視並不熾烈的太陽,說:“好熱啊。”秦戈說得明顯是反話,就像是在陪陳棲葉玩一場遊戲。陳棲葉咽了口唾沫,側過臉看向秦戈,四下安靜得連鳥叫蟲鳴都沒有,他說:“好熱鬧啊。”秦戈也側向他,短短刺刺的草尖像小刷子戳他的臉頰,一動就會帶來輕微的癢意,秦戈笑著,說:“好孤單啊。”歌裏唱過了,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所以他抓住陳棲葉的左手手腕,內側的那道傷口早已痊愈,卻罕見得留下了一道比膚色稍深得痕跡,秦戈把那塊卡西歐手表物歸原主,表帶擋住了不知什麽時候才會褪卻的傷痕,他曾經親吻過的傷痕。“好……”陳棲葉徹底淪陷,被對方的溫柔捕獲。他向前傾湊,把持不住又孤注一擲地,在對方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這是他至今和秦戈距離最近的一刻,他心底的波濤裏泛起的卻是無盡的絕望。他閉上眼,秦戈到這一刻才發現陳棲葉眼裏有一顆淚,湮沒進草地消失不見隻留下一道淚痕,他無聲地啟闔唇瓣,被引誘到無聲地呐喊著:好喜歡啊。還是好喜歡你啊。秦戈摸握住陳棲葉的後脖頸。這對陳棲葉來說算不上意外。任何一個直男被同性這般觸碰都會覺得被冒犯吧,秦戈就算惱羞成怒擰斷自己的脖子,他也覺得不足為奇。但他的大腦皮層沒有接受到痛覺神經的傳輸,相反,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熱鬧和孤單,仿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加入盛大的狂歡,要麽升溫炸裂化身絢爛的煙火,要麽沉落湖底長眠不醒。陳棲葉像溺水的人必須掙紮那樣迎合秦戈。他好熱,睜開眼看到秦戈的眉和眼,才發現之前的距離還不算最近的。因為他們之前從未親吻過。隱蔽的情人坡裏,隻有風看見秦戈和陳棲葉躺在柿子樹下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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