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開口,原本曖昧的由陳望把控的氣氛就消散了,趙雲和莫名其妙地重新掌控主動權,但陳望依舊隻是笑,好像這一轉變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陳望的聲音比之前的都清冷:“那你呢,你的師德呢?”趙雲和被戳到了痛處,呼吸都是一窒。他真的就隻覬覦陳棲葉這一個學生,就這一個!他二十年來含辛茹苦培養了那麽多優秀的孩子,就因為一個陳棲葉,他二十多年來的清白形象蕩然無存,還變成了被侮辱的那一個。他急著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麽,卻又惱羞成怒地說不出話,唯有心跳加速麵色漲紅,手指戳向陳望像是要用更惡毒的語言進行人身攻擊,陳望卻一步步朝哆嗦後退的自己走過來。“你太累了。”陳望輕輕放下趙雲和指向自己的手,眉眼間有種洞悉對方內心最深處後的悲憫,“你隻不過是想要一個年輕的靈魂來慰藉。”趙雲和的心突然就跳得沒那麽快了。再注視著陳望,他油然生出信任,甚至渴望,伸出手想去觸碰陳望的臉,卻被陳望輕巧地躲開了。“你會在那裏找到你想要的。”陳望往他的手心裏放了張名片。趙雲和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從狂熱中清醒,捏緊手裏的名片卻又狐疑不決,陳望又笑了一聲,提了一個男孩的名字權當是推薦,他保證,趙雲和會在那個男孩身上獲得讓時光倒流的能力,回到認識陳棲葉以前,回到青年和壯年。“別再去找他了。”這是陳望對趙雲和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的任務完成了,那個會所裏多的是他這樣的海妖,那個比陳棲葉都年輕的男孩更是個中翹楚,趙雲和的新鮮感至少能持續到他們高考後。當爹的隻能幫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到這兒了,之後會發生什麽,就不是陳望能預測的了。但他還有另一件事要做,地點在那棟住著潭州商會會長獨女的別墅。是戚渺渺主動約他去的,自從重逢後,戚渺渺不止一次單獨邀請他來訪,而他欣然答應,可當他問起原因,戚渺渺隻是有些不自在地笑,含混著說不出個所以然。陳望並不覺得戚渺渺奇怪,相反的,他也會困惑自己的存在,以及兩人見麵交談的意義。他問戚渺渺是不是也有這種虛無感,好像他們倆不過是被另一個意誌操控的工具,說被編排的話,做被編排的舉措,過被編排的一生,卻以為自己是獨立自由的。“以前有過。”戚渺渺和陳望一起吃過飯,現在正坐在別墅的院子裏乘涼。她回憶起自己的二八年華,她那時候是個文藝女青年,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念頭讓她自以為獨一無二,所以瞧不上父母圈子裏那些滿是銅臭味的有錢人,就愛結交象牙塔裏的詩人才子。“但我又不是那種……典型的文藝女青年。”戚渺渺說這個形容的時候不僅停頓,還皺著眉,實在是想不到其他合適的,所以才勉強用這個詞。她的思維活躍,和所有人都聊得來,她對性的態度又是非常傳統的,不會搭車去西藏,終於和喜愛的搖滾歌手有了私底下的接觸,又會拒絕做他的果兒。她對自己的身體是那麽保守,與其他人的開放形成鮮明對比。她對那些詩人才子也產生了質疑,當濾鏡滿滿褪去顯露出本真,她就會明白男人終究是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甚至下/體動物。但她在這之前遇到了秦思源,並把自己那些不成體係的思考和困惑告訴了他。秦思源於是帶她一起去看《黑客帝國》,從“缸中之腦”談到柏拉圖的洞穴比喻……他毫不清高自大,博學多才又謙卑,滿足戚渺渺對文化人的所有幻想。“所以你就愛上了他。聽你這麽說,感覺沒人不會愛上他。”陳望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隻在戚渺渺需要的時候發表看法和意見,言語間的讚揚欣賞是那麽的真實,好像他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然後他的眼眸垂下,有感而發的惋惜也是那麽真實:“秦教授這麽優秀卻意外身亡,真是可惜。”但戚渺渺卻說:“那不是意外。”陳望的手原本托著下巴,姿勢隨意,他在戚渺渺說完那句話後緩緩坐正挺直背,給戚渺渺一個重視的信號,也讓戚渺渺心安,托付信任。“他確實是死於車禍,但他那天之所以趕著回來,是因為我一定要他回來。”戚渺渺說的很艱難。除了心理谘詢師,這個秘密她隻告訴了眼前的陳望。“因為我發現他出軌了。”戚渺渺紅了眼眶,“他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那個女人說不定就陪在他身邊。”第56章 你們不希望我再出現戚渺渺歎了口氣,濕潤的眼眶裏差點有淚落下來,那楚楚可憐的脆弱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心生出憐愛。這不,陳望連忙從自己坐的地方站起來,朝戚渺渺走過去,雙手輕輕環住戚渺渺的肩膀和後腦勺貼著自己的腹部。“死得好,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陳望站在,顯得坐姿端正的戚渺渺更纖細小巧。戚渺渺被逗得破涕為笑,抬頭看著陳望:“你也是男人。”陳望並不雙標,衝戚渺渺眨了一下眼:“所以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戚渺渺漸漸平複情緒,陳望就坐在她身旁,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戚渺渺接過,伸手時小西服外套往上縮了縮露出腕上的手鏈,那上麵掛著九枚鑲嵌各色寶石的十字架,鏈條纖細顯得輕盈低調,但再不識貨的人見了都知道其價值肯定不菲。陳望也喜歡這種漂亮的東西,問戚渺渺:“你信教?”戚渺渺愣了一下,見陳望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連忙解釋這是陸崇拍賣得來送自己的禮物,並無宗教上的寓意。秦思源去世後,被父母接回潭州的戚渺渺陷入鬱鬱寡歡,臉上常年難有笑容,是陸崇陪伴在側,還給她找了份工作,托關係把她安排進青少年宮。“男人除了陸先生沒一個好東西。”陳望表露出羨慕道。戚渺渺笑,垂眼望著手腕上的十字手鏈。這並不是陸崇送她的最貴重的禮物,卻是她最珍重的,因為這條手鏈曾經屬於上世紀的溫莎公爵夫人,她的丈夫曾經是英國國王,但這位愛德華八世愛美人不愛江山,為了同她廝守放棄了皇位。這兩人的愛情當真是傾國之戀,陸崇豪擲千金拍下這條手鏈並親手為自己戴上時還複述了愛德華八世的退位演講稿:無論我有多麽願意履行國王的責任,除非得到我愛慕的女人的幫助和支持,否則我無以負此重擔。陸崇借古喻今,表達了自己對戚渺渺十數年來不變的愛慕和忠貞不渝。陳望拍手鼓掌,為陸崇的執著嘖嘖稱讚:“我又相信愛情了。”戚渺渺說:“你和太太也是眷侶,她生了如此重病,你對她依舊不離不棄。”陳望麵色不改,好像他和陳悅真的有很多年的感情:“畢竟都有孩子了。”說到孩子,另一個話題又被牽扯出來。戚渺渺不想再生育,但陸崇毫不在意,真的將秦戈視如己出,陸崇父母想抱孫子,雖然在一開始有些意見,但對方畢竟是潭州商會會長的獨女,陸家的生意規模之所以連年擴大,全靠這位未來的老丈人在後麵搭把手。但這樁門當戶對的婚姻還是一拖再拖,拖到秦戈馬上就要高考,而等秦戈上了大學,戚渺渺便再也找不到理由不做陸太太了。“做陸太太不好嗎?”陳望不是很能理解,撫摸著戚渺渺的手,用令人信服的語氣誠懇道,“陸先生真的很愛你。”“每個人都這麽說,但是,但是……”戚渺渺臉上的笑容淺淺逝去,變成了茫然和惶恐。她說不出口,她沒想到陳望幫她說出了口:“你未必不愛他,隻是還沒準備好。”戚渺渺撫摸手腕上的十字手鏈,隨後起身,領陳望去這棟別墅的別處。他們之前已經見過兩三次麵,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請陳望進書房,那是戚渺渺的私人空間,連陸崇和秦戈都鮮少踏足。“當我還在杭城的時候,家裏偶爾會寄來一些俄羅斯的明信片,收信人是秦思源。”戚渺渺從書櫃裏拿出一個鐵盒,打開,將裏麵的東西全都倒到書桌上。這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但她的動作不可謂不驚慌,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把這些揭露給陳望看。陳望垂眼,將那些自己曾經寄出的明信片一張張翻到背麵。他曾在俄羅斯生活了六年,對俄語自然是熟悉的,辨別道:“都是情詩。”“普希金的情詩。”戚渺渺補充,並遞給陳望一本版本老舊的俄語詩集,書脊下方還貼著圖書館的標簽。那是她為數不多的從杭城帶回來的物品,她以前一直以為秦思源是為了做學術才將這本書放入去俄羅斯的行李箱,她在收拾遺物時無意中翻開,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那本書紙張泛黃,紙質粗糙不柔軟,翻閱時沙沙聲響亮,極其容易停留在夾了紙張的兩頁之間。那是張薄薄的信紙,抬頭處印著秦思源曾經任教的大學的全稱,下麵寫著出於他字跡的鋼筆字。“你最可愛……”秦思源抄寫的是俄語原本,陳望念的時候直接翻譯了出來,“……我說時來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後,還是這樣說。”“這可能是他想寫給你的。”陳望笑著,看向姿色不減當年的戚渺渺,戚渺渺卻抿著唇,將那張信紙攤開,給陳望看那個占滿剩下半頁的名字——caшa。“sasha,那個女人叫薩莎。”戚渺渺邊說邊將詩集翻到那首《我曾經愛過你》,依舊是秦思源的字跡,他將這首詩裏的所有過去時改成現在時,所有的Вac劃掉,改成caшa.Вac是俄語裏的“你”,秦思源這麽一改動,“我曾經愛過你”就變成了“我一直愛薩莎”。戚渺渺抓了抓頭發,並不太流暢地跟陳望講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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