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現在的感覺,秦戈對懷裏的陳棲葉說,平靜。他們終於落地生根,完成與這個世界的聯結。婚禮能帶來歡樂,也讓所有參與者筋疲力竭,林記和陳小嫻送完最後一位客人,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門鎖,進屋,見杜欣怡等人居然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不由驚訝地問:“你們怎麽還沒睡!”“啊,來了,那快拍照,人總算來齊了……”差點睡過去的馬思睿拍拍自己的臉頰保持清醒。新郎新娘有心了,現在外麵雖然沒篝火,但他們六個人住的這棟別墅就是秦戈曾經過生日的地方。那時候他們六個就一起合了張影,多年以後大家重新聚到一起,當然要再拍一張。“我還以為什麽要緊事兒呢……”林記扶著陳小嫻坐過來,不是很能理解,“拍照什麽時候都能拍啊,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睡到明天晚上這時候再拍也不遲啊。”“明天這時候我都走了。”杜欣怡站在沙發後麵。她笑著,也隻有她一個人站著。陳小嫻扭頭,問她去哪兒,杜欣怡才告訴她自己已經辭職了,明天要去上海麵試,未來計劃邊工作邊考原來專業的研究生。新郎新娘頓時都不困了,全都錯愕想知道原因。馬思睿之前也問過,杜欣怡當時看著秦戈,說想趁年輕去更大的世界試一試,她現在再一次看向秦戈,給出的理由卻是玩笑話:“誰讓他不繼續裝我男朋友了,我再不逃,我父母又要給我安排相親了!”“那以後讓馬思睿來頂替!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六個內部消化個幹淨。”陳小嫻也出昏招說胡話了。馬思睿捏了捏自己的遊泳圈以表自知之明,提醒大家別說話準備拍照,相機的照明燈亮起後他反而特別大聲的、像回到十八歲那年,喊:“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夜太深了,六人寒暄了幾句後就回各自的房間休息。陳棲葉和秦戈的房間在三樓,正是過去的那一間。別墅區實施酒店式管理,屋內陳設這些年幾乎沒有變化,站在窗前往外能看到海和沙灘,要是季節來對了,那片粉黛亂子草也還在。但他們太累了,倒頭就睡。不知睡了多久秦戈突然醒過來,他一邊手臂發麻,可又怕吵醒枕著自己手臂的陳棲葉,所以最終還是沒動,閉上眼就這麽再睡回去。秦戈五六分鍾後用另一隻手撈床頭的手機,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臉。他莫名睡不著,覺得無聊,就拿起手機隨便看看,屏幕一解鎖就收到未看的馬思睿在幾個小時前發來的照片,除了他們今天的合影,還有八九年前的那晚生日。人總是習慣性先在合照裏找自己,再看自己最關心在意的那一個。最新的合照裏,他和陳棲葉穿著一模一樣的伴郎服坐在新婚夫婦旁邊,陳棲葉的腦袋一歪,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膀上,兩人的手交扣握著放在秦戈的腿上。成年的他們和那晚生日的六隻花貓形成鮮明對比。陳棲葉縮著脖子比剪刀手,在舊照片裏遠沒有現在這般從容自然,還刻意跟秦戈拉開距離不跟他靠近。秦戈有些想不起他們當初因為什麽鬧矛盾了,陳棲葉突然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後出於本能地往他懷裏鑽。秦戈連忙放下手機,回抱住陳棲葉,手往衣服裏探摸到他身上的冷汗。秦戈擔心:“怎麽了?做噩夢了?”陳棲葉呼吸急促,心跳也加速,一聲不吭,默認了。“沒事,沒事。”秦戈安撫他,哄小孩似地拍他的後背,“夢都是反著著,不怕。”“……但這次不太一樣。”陳棲葉的呼吸慢慢平緩,良久說了這麽一句,音量小到秦戈差點沒聽清。“我以前經常做相似的夢,夢到我生病了,身上出現紅點。嗯,有點像高中抵抗力下降後會冒出來的那種紅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怎麽都治不好……”陳棲葉緊緊摟住秦戈。他和秦戈的姿勢已經很親密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勾秦戈的腿,貼緊秦戈的胸膛,以獲得更多的安全感和心理慰藉。但他又沒有那麽恐懼。當他的聲線逐漸清晰,他的思維也清明開來,不像剛睡醒時那麽依賴秦戈的身體,盡管他又說自己每次做到這樣的夢,就很想在夢裏去找秦戈。“可我又怕你不見我,不喜歡我,不記得我了。我糾結來糾結去,也就醒了。”陳棲葉說的是這類夢以往的標配結局,但今天的不一樣。或許是因為秦戈就在身邊,他在夢裏鼓起勇氣前往秦戈所在的城市。他分不清那地方到底是潭州還是杭城,隻記得整座城市光怪陸離又如夢如幻,漂亮到不真實的程度,城市裏的人卻很冷漠,沒有一個願意告訴他秦戈在哪兒。“我就、就又糾結了,不想找你了。”陳棲葉本質是怕夢裏的秦戈也像那些人一樣冷漠,但不知道為什麽,霍亂突然在這個城市肆虐,人一個接一個的得病,消失……這座城市隨之被封鎖,陳棲葉知道要去什麽地方找秦戈了,跟著一道黃色的陽光跑過去,跑到醫院,隔著一道透明的隔離門看到正在救死扶傷的秦醫生。“……”秦戈一聽自己在陳棲葉夢裏也是個醫生,一時有些想笑。他憋著,問越來越嚴肅的陳棲葉:“然後呢?”“然後我們隔著玻璃認出了彼此。我的聲音不能穿透隔離門,但你看得懂唇語。你戴著口罩不能說話,就用手指在玻璃上畫了顆愛心,再用手掌貼著玻璃門——”陳棲葉也伸出手。秦戈掌心的溫度很真實,他問陳棲葉說了什麽,陳棲葉盯著兩人貼在一起的手,說,他也不知道。隻知道自己哭著露出笑,像個既得利益者。一座城的封鎖,成全了他們的愛情。“這個夢挺好的啊,”秦戈納悶了,問陳棲葉醒的時候抖什麽。陳棲葉嘟嘟囔囔了,說這樣的想法是不道德的。秦戈說:“道德衡量不了愛情。”秦戈又說:“睡吧。”陳棲葉把臉往他胸膛裏又埋了埋,聽了會心跳後問:“你有過這樣的經曆嗎?”“什麽?”“做重複的夢。”“……算有吧。”“夢裏有我嗎?”“……”“……”“算有……吧……”“!什麽樣的!我在你夢裏——”“你還睡不睡?”秦戈被子一掀,才不要解析夢境,直接將陳棲葉壓在身下才是他的風格。他還帶陳棲葉回家過年。陳小嫻和林記辦婚禮的日子在臘月初,回杭城後,秦戈的導師到臘月中下旬才放人,陳棲葉都要以為他們倆要在杭城過除夕了,秦戈在臘月三十那天毫無預兆地說他買好了動車票,兩人下午就回潭州。陳棲葉抱著多多,一臉“???”,下意識搖頭不願意去。秦戈事先不透露就是猜準他會拒絕,理由還全都是從秦戈的角度出發,為秦戈和原生家庭的關係著想。“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在杭城過除夕。”秦戈如果沒搞定家裏人也不可能帶陳棲葉一起回去,但陳棲葉覺得秦戈的家裏人各個老謀深算心思縝密,不可能真的接納自己,還是不想給他添煩惱麻煩。秦戈讓他放心:“就是去吃頓年夜飯,你要是不想和他們有太多接觸,我們吃完就去住高中旁邊那套公寓也行。”陳棲葉放不下心。秦戈的外公會舍得用經濟支持打壓孩子,在他眼裏是說一不二的強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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