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富豪派對好玩多了吧。」eugene 淺笑,在小圓桌前和晨晨一來一往地玩著撲克。「花樣是比較有趣,可是有種掉進豺狼虎豹圈裏的鹹覺,很緊張,還得故作悠閑地提心吊膽。」她鱖著嘴整理牌麵。「我這次的牌怎麽這麽爛?你剛剛是不是牌沒洗幹淨?」


    「偶爾也讓我一手吧。」


    「到底是誰該讓誰呀。」大野狼居然要小綿羊手下留情。


    「阿努真慢。」他閑散地搖一張牌,抽一張牌。「他還要多久才回來?」


    晨晨看著牌麵,挑眉聳肩。


    「妳跟他這趟香港之旅,狀況如何?」


    她再閃躲下去就太明顯了。「很好啊… … 大家都認定我是他現任女友,是認真要談婚論嫁的對象,對我非常熱情。現在就等阿努帶我回他老家,跟他父母搭上關係。」


    「應該不會。」


    她一怔。「為什麽?」


    「以阿努那種背景的人來說,妳不會那麽快就直接進到他家去。」還有得磨。


    「我還要再跟他耗下去?」小臉為難地皺成一團。


    「倘若假戲真做,妳就可以一舉嫁進豪門了。」


    「不要。」她轉而斬釘截鐵。「這隻是現階段任務的一部分。我回來,就是為了繼續我先前的職責,建立人脈,打通管道。除此之外,我並不想跟阿努有其它的聯係。」


    「為什麽?」


    「他-- … 」很怪。「我對他沒感覺。」


    「他對妳卻非常感興趣。」


    「謝了。」她沒好氣地抽牌。


    「我很滿意妳不小心抽到阿努這張大牌,省了我不少工夫。」如同意外發掘到一條快捷方式。「妳有妳特殊的直覺,會自己去找管道。但是如果有機會發展自己的感情,我也不反對。」


    她不講話,視線擺蕩,似乎欲言又止。


    「不過,也要對方對妳有意思才行,否則隻是在倒貼。」eugene 悠哉的感歎,吊得她七上八下,不知他是不是在指楊。eugene 也不看好她和楊嗎?


    「妳還沒死心?」


    嗯哼。她驚抬視線。他確實在跟她談楊!


    「我對楊是沒什麽意見,但對於他跟妳唬爛,說什麽我會用違約金綁死妳的事,我到現在都無法釋懷。」他淡淡垂眸,丟牌抽牌。


    小人之心,君子之腹。


    她也不知道楊會把eugene 設想得這麽惡劣,害她不得不跟著楊流亡海外,總以為自己已淪為通緝犯。要不是她豁出去決定返台負荊請罪、勇敢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她不曉得還要被楊的「想太多」哄到什麽時候。


    但她一點都不怪楊,他或許… … 隻是想藉此跟她在一起。


    她實在無法責怪他。不管怎樣,她就是會原諒他。


    「楊為什麽會進入這一行?」明明家世背景雄厚,卻從事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


    「妳人在曼穀,又跟在他身邊,應該比我清楚。」


    「沒有。」她沮喪地把持著一手愈來愈糟的牌麵。「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忙,就不敢亂問他,頂多自己上網找找資料,卻愈看愈不明白。他那麽有能力,又是東宮太子,為什麽卻不出來主領家族企業?」


    「因為他被綁架過。」


    她驚呆,直直瞪向eugene 的泰然自若。「什麽?」


    「他左耳的聽力也是在那次綁架刑求中受損的,他沒跟妳說嗎?」


    楊的左耳聽力有問題?她都不曉得!


    「事情似乎是發生在楊和他弟才剛自英國學成返泰不久,這讓他重新思考了許多事,家中的經營布局也為之調整,改由他弟弟接班。」楊就此退居幕後,另辟蹊徑。


    牌局中斷,因為有人已心不在焉。


    「我知道的也僅止於此了。畢竟大家都是共事的老手,個人隱私,盡量別問。可是妳呢?妳的立場與我不同,妳為什麽不問?是不想問,還是不敢問?」


    eugene 的呢噥,輕柔卻尖銳,逼得她無處可躲。


    「晨晨,若不是妳已經對他死心,妳為什麽回來?」


    落寞的美眸,孤單凝娣著小圓桌上的散亂牌麵。


    「我沒有死心,從來沒有過。」小小的身影,看似無助,裏麵卻載滿無比的堅決。「對於我和楊之間的未來,我是很惶恐,一直很不安,但不代表我就想放棄。」


    冷眸微瞇。他不懂,這是什麽邏輯。


    「我自己跑回來,是因為… … 發生了一些事,讓我警覺到自己真的很差、很不長進。已經先天不足了,後天又不努力,這樣的我怎麽跟楊長久走下去?所以,我要回來執行自己該完成的任務,有始有終,做一個可以和楊並駕齊驅的好手。」


    「但他並不需要有人與他並駕齊驅。」


    「可是我不想淪為他的性伴侶。」眼淚突然失控,脾氣也失控。她氣自己,一直非常地氣。「如果、如果能夠重來,我一定要好好地先跟楊談感情。我要和他一起奮鬥,並肩作戰,常常談心,偶爾吵吵小架,然後再和好,很腳踏實地的建立我們之間的關係,而不是什麽都沒有,就隻有性關係。」


    她不曉得肉體上建立的一切,終究也會結束在肉體。欲望帶來的美好幻覺,全是她一個人的耽溺。


    「楊他根本不懂怎麽談感情,我應該一步步慢慢帶他的。」


    「妳帶他?」


    她以手背胡抹淚花,抿著上唇,倔強地吸著鼻涕。「我沒有追問他太多私事,可是我始終很用心地在聽在看。楊他和異性之間的交往很單薄,也難怪他麵對我的時候,就用了最單薄的方式來經營。」


    以為滿足了彼此的需求,就算交往。


    「他好可憐,根本沒好好談過感情。」隻有欲望的操作。


    「妳有比他會談感情嗎?」


    「我沒有要跟他比啊。」她愣愣抬望eugene ,濕濡的長睫莫名呆眨。


    「不然妳哪來的把握講這種話?」彷佛占盡優勢。


    「因為我愛他呀。」這還用說嗎?


    eugene 還她的,是詭異的瞪視;似乎憤怒,似乎譴責,似乎震驚,似乎荒謬,似乎執著,似乎排斥,似乎嫉妒,似乎輕視,似乎孤立。


    太多複雜的色彩,剎時流轉在他眼波深處遙遠的海。


    記憶裏曾有的一抹燦爛,他的女孩… …


    疾風橫掃時空中的一切虛幻,儷影翻飛飄散。夢一般的回眸顧盼,深深渴望著的是他的愛。


    你的中文名字好怪,可是那一定不是你取的呀。你的英文名,還比較能反映出你對自己的期待。


    優秀的基因― 這是你英文名字的本意。你這麽向往高貴的血統嗎?


    巧笑倩兮,迷亂了他的心。


    我把我的基因給你。


    美麗的笑眼彎彎,眼瞳中老愛裝載著他的影像,一瞬不瞬,又癡又傻。直到熱淚滿盈,波光鄰鄰宛若接連天際的海,飄泊著破碎了的夢、破碎了的心、破碎了的未來、破碎了的依賴。他的影像,在她的眼中,像陷入無盡的汪洋,接連至他雙眸裏的另一片海。渺茫天涯,找不著一隅可以不再孤單。


    我把我的基因給你。


    為什麽?為什麽?生平第一次,他迫切地感到呼吸困難,形同頓失肺髒。他胸膛劇烈抽措,形同頓失心髒。他的渾身血一收頓時凝結,封鎖了他生命的溫度。他的眼,看不見!


    為什麽?


    因為我 …


    「eugene ,你還好嗎?」


    「什麽?」他驟然回神,瞬間恢複從容笑靨。


    「你臉色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


    「是嗎?」他怡然起身,往飯店套房附設的小客廳外而去,為自己倒杯冰水,冷卻一時紛亂的思緒。「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開始累了。」


    她一聽就知道,他不想談。可是他的氣色,真的不對勁,教人擔心。


    「有沒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


    「有。」回身俯視她的,仍是溫文和煦的容顏。「我要妳盡可能地去配合阿努比士,快點搭上他父母,弄到邀請卡。」什麽邀請卡?她不懂,卻不敢問,因為… eugene 的神情太可怕。


    他依舊優雅,依舊俊逸,但散發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彷佛他的存活,一直都隻是高明的虛擬。此刻不慎泄漏的,是濃鬱的死亡氣息。


    阿努比士對她有著陰森的覬覦,難以言喻的癡迷,幾近病態的冷靜,虎視耽耽。不知為何,之前她自他夜店網羅中逃脫後,他就窮追不舍,甚至追查到eugene 的底,進而願意提供自己作為eugene 布線的快捷方式,以換取跟她接觸的契機。


    她覺得毛骨悚然,毫無浪漫可言。因為阿努比士對她的興味太詭異,絕不是單純的愛慕,比較像是個戀屍癖的男人,殷殷期盼她快快成為一具鮮嫩的屍體。


    她以前不知道有所謂的內人會,如今阿努比士帶她進去拜見他母親,她才明白,eugene 為什麽稱之為快捷方式。


    照例,頂級飯店被選為各家貴婦們年度活動的宴會地點。政商名流的內人們,盛裝齊聚一堂,為內人會本身慶生。晨晨手忙腳亂地和阿努在招待桌幫忙盡孝道,協助各個嬌客尋找專屬的化妝師及造型師。華麗燦爛的廣闊宴會廳內,處處是身著古裝反串的唐明皇與梁山伯,以及保養良好的資深美女們扮演的楊貴妃、祝英台、嫦娥、武則天及清宮太後。滿場盡是主角,沒有一位是配角或龍套。矜貴的內人們,自有打發生活的優雅方式,自娛娛人。


    「小乖,就是她嗎?」


    「媽。」阿努比士伸臂迎著一名雍容步來的大唐美女,白潤豐腴,貴氣而溫婉。「這是晨晨。晨晨,這位楊貴妃是我媽。」


    「參見貴妃。」晨晨揚起俏皮的甜美笑容,很能入戲。


    「不好意思啊,拉你們這些年輕人來幫忙打雜。」成熟嫵媚的滿月臉,彎彎的雙眼,巧妙而含蓄地打量著晨晨。「因為實在是怕有不熟的人混進來,讓大家玩得很不放心。」


    「上回拿走一堆首飾的化妝師還沒被逮到嗎?」阿努比士左臂與母親交挽著,怡然閑聊。


    「逮到了又有什麽用,東西還是找不回來啊。」哎… …


    「上回我媽她們辦了個佛朗明哥舞派對,結果大家換裝打扮擱下的身上首飾,會後統統不見,保全公司賠到掛了。這次妳們又陷害哪家來保?」「唷,今天怎麽這麽孝順,特別關心我?」貴妃笑嗬嗬。「晨晨跟小乖去香港玩得怎樣,有買到什麽好玩的東西嗎?」


    「別說了。晨晨看沒兩眼就嫌無聊,我隻好帶她出海看夜景,吹了一夜海風,冷得我半死。」


    「晨晨不喜歡那種預展酒會?」貴妃苦笑,對年輕女孩的品味有些感慨。


    「不是不喜歡,而是-- … 」


    「媽,晨晨嫌鍾老的那批收藏全是假的。」


    貴妃急急輕噓,滿眼盡是錯愕。假的?本以為景氣低迷,鍾老會釋出幾件珍品出來應急,結果他拿出來的是贗品?鍾老不是跟不少知名收藏家頗有關係嗎,怎麽連他的管道也有問題?


    「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純粹是看著玩的,請別當真。」晨晨連忙撇清。


    「我看那幾件明明就是真的。」他輕噱地吐槽。「用印和畫作本身的晚明風格相符,印也沒有問題!」


    「就跟你說了那種東西現在用計算機就可以掃描作出一樣的刻印!」


    「是妳的認定方式有問題,看什麽都覺得可疑。妳哪懂畫啊。」


    「我是不懂畫,但我認字。那些仿冒品就是敗在題字!」


    「而妳的判斷老是敗在自以為是。」


    「哎喲哎喲。」好了好了。「算我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我收回前言。」貴妃沒轍地舉手投降,晨晨隻好暫且跟阿努比士休兵,兩人卻還在背地裏擠眉弄眼地沉默對杠,互不相讓。「晨晨有在練字是嗎?」


    「她那叫塗鴉。」


    晨晨一扁小嘴,滿臉不愉快,不盡然是在作戲。


    妳這寫的是什麽東西,啊?塗鴉嗎”


    這戲距離真實太近,不小心會觸動到她的傷疤,令她惶恐。


    「妳家也收藏嗎?」


    「啊?呃… … 」貴妃的笑問,還一時真把她給問傻了。「我家… … 沒有。」


    貴妃瞇眼傾頭,了然於心地莞爾,似乎頗能認同她的低調躲藏。但她沒有,全然是實話實說。在一出假戲裏說真話,說得再真,也仍是假。


    「我們家小乖,一直都很乖,難得看他會這麽不爽地跟女士對嗆。」


    「我們不是很合得來。」晨晨抿唇勉強一笑,肺腑之言。


    「是嗎?」貴妃不以為然地瞟眼一嗬。


    「晨晨什麽都好,就是調皮,又愛臭屁。」阿努比士陰險地在貴妃耳旁打小報告。「她高中時仗著自己有點小天分,就拿自己臨摹的字帖哄騙她爸,換走了真跡,東窗事發後被她爸打個半死,哭到左鄰右舍都知道這件模事。」


    「哎喲我的天哪… … 」貴妃捂著右頰笑到不行。「這是何必呢?」


    「老羞成怒吧。」阿努比士頗能同理大男人的小尊嚴。「晨晨就愛跟她爸作對。所以她每逢被逼去參加書法大賽,就拿一手好字去寫當日青菜批發價格每台斤多少錢啦,或寫什麽本期大樂透開獎號碼之類的。媽妳如果是評審,妳會不會吐血?」


    作踐國粹至此,罪無可赦。


    貴妃樂得花枝亂顫,晨晨卻寒毛直豎,笑容僵愕。阿努比士怎會挖到她的隱私?底牌都被他掀了,這戲還能演嗎?難道他根本就無意執行任務,隻想整她取樂?


    他怎麽可以擅自暗查她的背景,侵犯她的個人領域?


    「晨晨是有點本領,也有她的創意,可是老愛發揮在很斕的時機。她以前玩的那些破格書法遊戲,當年被師長念到臭頭,覺得她簡直是擺明了要造反,挑釁權威。結果咧,這幾年日本書道界最哈的正是這種創意流的東西。」


    「哎呀… … 」好可惜。


    「所以我說她笨,該堅持己見的時候卻弄種屈從,該客觀評估的時候卻武斷得要命。」總在不恰當的時勢逞英雄。


    「晨晨現在還有在寫嗎?」


    「不… … 沒有了。」她不喜歡這種惡毒的小把戲,完全不顧他人感覺的譏嘲。「對不起,我想去洗手間補個妝… … 」


    「我知道。」貴妃捏握了一下晨晨發汗的小手。「我們不提這事就是了。我隻是好奇,妳為什麽覺得鍾老的那些收藏品,敗在題字上?」


    怎麽會好奇這個?


    「行筆遲疑,墨韻呆滯,而且不夠健勁。」顯然是比照真跡抄錄出來的。「用印可以仿造,用筆卻很難重現真跡的神采。」


    「因為妳也仿造過?」所以格外清楚?


    「那都隻是遊戲之作,而且我已經不玩了。」她坦然以對。在這方麵,全無什麽見不得人的畏縮或閃躲。「您如果需要人替您作鑒定,現在有很多不錯的專家值得推介!」


    「不要不要。」貴妃嬌聲嫌棄。「我之前就是被所謂的鑒定家給唬了,再也不敢亂買東西。」


    「因為鑒定人員與畫廊是同一夥的,連手賣了我媽一堆高價垃圾。」阿努比士附在晨晨耳邊輕喃,氣息流轉。


    晨晨嚇得想閃身,卻被他巧妙地按住雙肩,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頓時毛骨悚然,本能性地想逃。不可以!她已經逃避過一次了,躲入楊的庇護中。結果,無能的自己依舊無能,隻有拔腿就跑的功力愈來愈高竿。她不想繼續窩囊下去!可是… … 她很怕,真的很怕!怎麽辦?


    箝在她肩頭上的雙手,暗暗撫摩著掌中細膩的膚觸,連同其中隱約的戰栗,都是他悠然品味的一部分。他知道如何對付自己的母親,也知道eugene 想藉他打通的管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晨晨又頗耐人尋味,好吧,就豁出去陪著玩了,享受支解她的樂趣。


    這是一副相當完美精致的骨架,血肉之軀,包覆著盛載欲望的靈魂。特別是小巧頭顱裏隱藏的腦,竟然可以感應出他的心思,令他著迷。


    晨晨都快嚇死了,趕緊假笑。「這裏好熱喔,我看我臉上的妝都快熱到糊了,不去洗手間整頓一下不行。」


    「這樣吧,晨晨。」貴妃想了想,輕輕握上晨晨的小手拍撫。「我最近要參加一場私人收藏的預展,對方名額限製很嚴,妳就和小乖一起來,幫我看幾件東西。」值不值得下手。


    晨晨一時還沒聽懂,以為隻是要她順道幫個忙。「可以啊!」


    「媽,邀請卡。」阿努比士沒力地提點。「人家認妳的臉就會放行了,我們這種無名小輩沒有邀請卡哪進得去?」


    「好吧,那我們就三人一起約個… … 」阿努比士不知在母親耳邊咕噥了些什麽,她拿他沒轍地意思意思白他一眼,欲著訕笑,甩甩食指,才轉向晨晨。「我把邀請卡放在小乖那裏,我們就在預展會場見了。」


    她疼愛地拍拍晨晨上臂,優雅而去,與各家內人們合拍定裝照。


    邀請卡?就是eugene 要她務必盡快弄到手的邀請卡嗎?她這麽順利就達成任務了?她不可置信地抬望一旁的阿努比士,他淡淡挑眉,算是回應:沒錯,弄到手了。


    嬌顏剎時喜出望外,藏不住情緒,開心得不得了。


    她達成任務了!她終於安全達成了她的最終使命,打通了這條管道。所有的特訓成果,在此可以正式告一段落,名單與人脈建立完工!


    雖然跟阿努比士分享這份喜悅滿糟蹋的,但她目前實在忍不住歡欣的朵朵笑靨,大方相送,隻差沒撲上他來個大擁抱。


    「太棒了!真的嗎?」她緊握阿努比士恭賀的手。


    「是的,妳成功唬倒我媽了。」


    「謝謝啦,都是你在旁邊推波助瀾的功勞。」她才能如虎添翼。


    「記得出席時的規矩。」別功虧一簣。


    「當然當然。」這已經沒她的事了,她當然不會出席,但她會記得提醒將代為出席的eugene 這一句。「那麽邀請卡就請你轉交給!」


    「我不負責轉交邀請卡:那是妳的職責。」不是他的。


    「噢。」她一整神色,斂回自己的得意忘形。「也對,那麻煩你現在就拿給我吧。」


    「這麽急?」他順勢探往西裝口袋。


    「我不想再拖。」


    「好吧,就交給妳了。」


    「謝!」她還沒謝完,就被擱在她掌心的東西愣住。


    飯店房間的鑰匙。


    她差點失手把鑰匙惶惶甩掉,彷佛他擱到她手上的是隻濃毛大蜘蛛,驚得她慘無血色。怎麽會遞給她這種東西?他這是什麽意思?


    回應她的,是他一派漠然的溫柔。「要我先上去等妳,還是妳先上去?」


    不開房間,就別想拿到邀請卡。


    怎麽辦?任務就差這麽一步,為何突然又陷入進退兩難的僵局?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行?


    「別傻了,妳以為那種私人場合會有那麽多渠道給阿狗阿貓混進去?」他輕嗬。「我媽砸了多少錢,當了多少年的冤大頭,才弄到那個圈子的入場券。妳呢?妳付過多少學費?花過幾分鍾的工夫?」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


    「凡事都要付代價啊,晨晨。」


    「那你何不講白了,你到底想幹嘛?」


    「一償妳到我夜店那晚,沒有完成的遺憾。」


    「拜托。」別笑死人了。「我有欠你什麽嗎?你在女士的飲料裏動手腳,還有臉跟我提什麽遺憾?」


    「我承認我不是君子,我也尊重妳的決定。」他雙手怡然插在西褲口袋裏,秀逸頷首。「大門在那裏,妳可以自己滾出去。」


    她凍住笑容,恐懼萬分。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對手?


    他滿意地懶懶微揚嘴角,很高興有人終於搞懂狀況了。真是不好馴服的女孩,但就是這種個性,管教起來格外過癮。可借的是,她熬不了多久,就會被折磨成任他予取予求的小女人,不複此時有棱有角的銳氣。


    有花堪折直須折。


    「妳不是很急嗎?不想再拖了?」


    「對。」她硬是不屈不撓,正麵應戰。


    「我是這麽說過,而且我也一再說了,我要去洗手間補妝。所以,你的東西請自己保管。」她將房間鑰匙憤然拋回給他,旋身而去,故作傲然地將他詭異的笑容拋諸腦後,急急逃逸。


    她不是要離去,但她必須為自己製造一些緩衝的餘地。她才跑到長廊盡頭,就被安全人員斕下:為防賓客或工作人員攜出不該帶走的東西,主辦單位要求中場離開者都得經過負責人確認,才能放行。


    她不能讓他們聯絡負責人阿努比士,否則形同又落回他掌中。


    「我沒有要離開,隻是想去化妝間。」


    「會場裏和走廊右側就有。」請自便。


    「可是全都客滿了呀,我不想跟人擠嘛。」她任性地甜甜嬌慎著,聳起雙肩刻意擠弄低胸禮服內的波濤洶湧,令三名鐵麵無私的安全人員感到很不安全。


    襟口邊緣隱約的粉嫩輪廓,該不會是… …


    突然間,切入一名不速之客。


    「我帶小姐到另一樓層的化妝間,你們繼續守著。〕


    「是… … 」


    來者身上掛的保全識別等級比他們高,他們也隻得如饑如渴地望著那人架著小妖姬,悍然拖往法場行刑… … 那人是誰啊?兩人的身影一閃入轉角另一側的樓梯間門板後,立刻緊密糾纏,熱烈擁吻,急迫到連喘息的空間也沒有,遑論交談。楊?


    她好想他。離開他的這幾百個小時,她分分秒秒都在想,想到數度試圖偷回自己交給eugene 的護照,馬上飛去找他,想到恨不得直接跳入海裏遊去找他,想到幹脆化為女鬼死纏著他,想到幾乎拔光自己的頭發。


    她根本就不想離開他!


    他倆失去重心地跌靠在門板邊的牆麵上,隻有混亂短促的呼吸聲,什麽都來不及說。嬌小的身子全靠緊緊環抱他頸項的纖臂,懸在半空,以打死都不放的氣魄,捆絞著他。若非他體格壯碩又身經百戰,真會被她活活勒斃。


    她真是愛死他了,想死他了!


    楊終究還是放不下她、舍不得她、離不開她。她死而無憾!


    要命… … 他真會被她絞殺窒息。不過,他並不排斥這種遊戲… …


    但他一再企圖進入她裙底的巨掌,被她連連扭身排斥,嫌惡地揮開,甚至狠狠掐捏他的手背,不準他亂來。如此羞辱,令他暴怒。


    「妳到底在幹嘛?!」他憤然在她唇前咬牙低吼。


    「吻我,不要停!」她哀求著,切切哄勸著。她想死他美妙絕倫的熱吻了。


    「那妳幹嘛不讓我碰妳?!」


    「不可以。」


    「為什麽不!」他恨然閃躲企圖再度吻上來的小嘴,三貞九烈地寧死不屈。


    「楊!」嬌聲慘啼,楚楚可憐。「讓我吻你,人家要嘛。」


    可是他一撩起她的裙襬,捏往性感的俏臀,立刻遭到她的貓爪刮出五道血痕。


    他氣到快炸掉,欲火攻心,一把推開這頑劣的死小孩。她拚命地想纏回來,卻硬被他一臂遙遙撐住她前額,有效遏止她莫名其妙的攻擊,為自己激昂的脹痛爭取舒緩的空間。


    「妳想怎樣?」他力持鎮定,烈火仍在焚身。「究竟要,還是不要?」


    她挫敗地在他嚴密的自我防衛下,漸漸放棄進攻,卻又不死心地淬然發動奇襲。哪知她手腳筋肉都還來不及運作,他就已狠指彈打到她腦門,痛得她退避三舍,捂頭哀叫。


    「妳不要就別靠近我!」


    「人家想要你的吻…… 」嗚,她好苦命,愛得好慘烈。「可是我不要淪為你的gig 。」


    濃眉緊皺。「所以妳才離開曼穀?」


    「這……有部分的原因是這樣沒錯啦。」她尷尬地喬一下自己有點移位的暴露禮服。「因為、因為我們兩個,就長遠來說,不能再這樣下去。」「妳少再跟我打啞謎。」他千辛萬苦,靠著各種關係及人情才得到這個可以切近她的機會,沒那個閑情陪她迂回周折。「什麽叫就長遠來說?什麽叫不能再這樣下去?」


    「就是… … 」先前奔放狂野的豔娃,突然扭扭捏捏地嬌羞起來。「你還沒有跟我求婚啊… … 」


    什麽跟什麽?


    他的怪瞪與不解,讓她矜持得很不是滋味。「你忘啦?你那天不是應該要跟我求婚嗎?我都已經等著要答複你了,你怎麽還遲遲不問?」


    「問什麽?」


    「問我要不要嫁給你啊。」她開始沒好氣起來。


    「這有必要問嗎?」


    他這什麽態度?他以為她不會說嗎,啊”雖然… … 她是不會回絕啦,但,禮貌上還是要問一下才對呀。不然,她以後怎麽跟人交代他們是如何在一起的。


    他仰頭,吊眼長歎。好,他忍下來了,終於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由獸性轉移到理性層麵。「妳要結婚,否則我們就各自發展,是嗎?」


    「各自發展你個頭!」她登時翻臉。「你除了我以外,還想跟什麽人去各自發展?如果跟別人上床也ok的話,你何必回頭來找我”」


    「因為有個不知死活的小孩又在― 」


    「我不希罕你的保護!」她被他踩到了致命的底線,無法妥協。「我知道我回來完成自己的任務會有很大的危險,但我完全不想再逃避,也不想靠你來閃躲責任,因為我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不是為了貪圖你的任何好處或守護!」


    「啊。」他疲憊地挑眉虛應,真服了她了。


    「你的荒唐過去,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現在是屬於我的了。除我以外,你不可以有別的女人!」沒得好商量的!


    「我幾乎搞不懂妳要講的重點是什麽。」


    「你求婚啊!」她怒斥。


    「妳這是在恐嚇吧。」


    「那你就不要再碰我!」


    「剛才好像是妳死命攀在我身上侵犯我吧。」


    「我不想跟你談了!」根本是在耍著她玩。「你如果不是為了我們倆的事而來,就離我遠一點,別幹涉我的任務!」她怨毒地跺步而去,正要恨然拉開樓梯間的門板,就被他一手輕輕按回。


    「有危險,別出去。」他柔聲低吟。「不要你管!」她脾氣惡劣到像個被慣壞的小孩。他長長地吐出一陣鼻息。「晨晨,我混進此處的身分是正式的、合法的保全人員,不是玩假的。一旦派對上有任何狀況或可疑人士― 」


    「我也不是玩假的!」她痛斥,瞪著他,差點氣到將水花震出了眼眶。


    小人兒一把推開他的魁偉守護,徑自殺回宴會廳,氣焰奔騰。她還以為,他是為了他倆的未來而來,以為他是為完成中斷了的求婚而來。結果,他來,隻是為了性、為了任務、為了守衛一名死小孩的安全。那他何不去參加聯合國的人道救援組織算了?她還需要他來救嗎?


    未免太瞧不起人!


    膽小鬼、弄種的男人,連句求婚的話都不敢講出口!枉費她殷殷期待了那麽久,作了那麽多的大頭夢,為了他捱了那麽多寂寞難耐的夜晚。早知道就找個還可以的男人嫁掉,不必浪費青春等這個王八蛋。憑她現在的條件,還怕挑不到好男人?


    「晨晨。」


    她看也不看地甩開身後伸來的牽絆,再溫柔她也無動於衷;她要的不是那些。直到她威風凜凜地步回奢華的宴會廳,才發現,偌大會場散布的各家貴婦,都滿眼防備地瞪向她,彷佛踏進來的是隻奇形怪狀的爬蟲類。怎麽回事?她呆立宴會廳的大門前,萬眾矚目,氣氛不甚友善,隻有輕快的音樂還在空洞流轉著,似乎也正尷尬於自己的停不下來。


    有人,眼神不同於其它貴婦。一是涼涼杵在一旁的阿努比士,一是一名衣著豪豔的貴氣女子,歹毒地、譏誚地、輕蔑地笑望晨晨。女子一手挽著阿努比士的母親,一副看好戲的倨傲模樣。


    「晨晨,妳真的是假冒名門混進來的嗎?」貴妃不敢置信的質疑,一舉桶進她的要害。


    她的身分被識破了?怎麽會?剛才明明還滿順的… …


    晨晨恍然大悟,轉瞪阿努比士。他不作任何反應,倒是貴妃,對晨晨此舉相當反感,柔聲直斥!


    「不是我兒子揭穿妳的底,是宇蓓好心幫我們去打探出來的!」


    宇蓓?就是貴妃身旁的女子?她不認識這個宇蓓,但在不少社交場合見過她,約略知道她家世輝煌,但態度明顯地不友善,所以她從不去惹宇蓓這號人物。這個人為什麽會掀她的底,好像跟她有仇似的?


    「妳說啊。是我們冤枉妳了,還是妳確實是居心不良,別有他圖混進來的?」晨晨傻住,尚在貴妃幡然變臉的錯愕中。剛剛疼她入骨的慈祥貴婦,怎麽突然變了一個樣?怎麽轉變得這麽快?她有做什麽必須受這般鄙視的事嗎?


    「妳根本就不是什麽出身良好的女孩?」貴妃嫌惡地輕吟。「太可恥了。為了混進這圈子,勾搭上我兒子,假冒名門千金。妳這種人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她、她並沒有… …


    「你們這些保全人員是晾在那裏做什麽用的?」宇蓓不耐煩地高聲抱怨,其間夾雜些許幸災樂禍的意味。「這女的搞不好是詐騙集團混進來探路的耶。」


    在場貴婦們聞言色變,驚呼聲與慌張氣氛亂了場麵,逐漸失控。


    詐騙集團?


    「我不是!」晨晨惶惶左右張望,試圖澄清。「我隻是!」


    一隻巨掌悍然箝住她手臂,幾乎將她整個人拎起。她駭然抬望,她最熟悉的楊,此刻正板著陌生的鐵血麵孔,彷佛不認識她。殘酷的手勁,也毫不憐香惜玉,有如當她是某種劣等的存在。


    「這位小姐,請妳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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