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鵬飛低聲對鬼叔道:“師伯,其實我是師父撿來的……”


    小鬼一怔,奇道:“你也是撿來的?”


    林鵬飛一怔,看向小鬼,滿眼迷茫。


    小鬼笑嘻嘻的道:“我也是師父撿來的,我師父當時在恒山懸空寺撿到的我。”


    林鵬飛汗然道:“我師父也是在恒山山腳下撿到的我。”


    林鵬飛募地想起自己三十年前,被萬石溪撿到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父親因為出了車禍,沒辦法工作,就隻能留在家裏。


    母親一個人操持家務,還要照顧父親,五六歲的林鵬飛就擔負起了和母親一同照顧父親的責任。


    父親躺在床上的時間長了,身體越來越壞。


    到了最後,已然不能起床,母親絕望之下,一個人偷偷跑了。


    留給林鵬飛的隻有一個癱瘓在床的父親,還有三塊二毛錢。


    林鵬飛攥著那三塊二毛錢,舍不得花。


    他不知道父親的病什麽時候會好,他也不知道這三塊二毛錢,可以撐到什麽時候,他隻知道,現在這三塊二毛錢,是他們現在唯一的一點錢。


    車禍賠償下來的錢,早已經給父親做了手術,花的一幹二淨。


    隻是父親雖然做了手術,但還是後半生隻能躺在床上。


    林鵬飛每天早晨早早的起床,早早的就去燒水做飯,剛剛上了一年級的他,也不再去學校就讀。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能力上學了。


    照顧好父親,現在是他的當務之急。


    林鵬飛去挑水,挑水的路上,下起了紛紛大雪。


    林鵬飛來到裏許外的水井邊,打上來半桶水。


    一桶水他可挑不動。


    就這半桶水,他還要使出渾身力氣。


    挑著打上來的半桶水,他就往家裏趕去,誰知道半路上,腳底下一滑,這半桶水有一半灑到身上。


    林鵬飛又冷又餓,但還是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再次慢慢來到水井邊,再次打上來半桶水,挑著這半桶水,他一路走回了家。


    大雪已然將屋頂蓋上了厚厚的一層。


    林鵬飛走到門前,放下水桶,推開門,隻見院子裏麵,大雪厚厚的覆蓋著一個人。


    林鵬飛心中一慌,他不知道那個大雪下麵覆蓋的是誰。


    但是他心中已然隱隱的猜到了,可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林鵬飛衝進屋子裏麵,屋子裏空無一人。


    地上還有掙紮著爬行的痕跡。


    林鵬飛心中一涼,他已然猜到了,父親一定是使出了剩餘的力氣,爬到屋外……


    父親是一心求死嗎?


    林鵬飛不敢想,他雙眼淚水簌簌而落。


    呆了半響,這才邁步走到院子之中,拿起掃帚,掃去屍體身上的積雪。


    回頭林鵬飛找來幾個老鄉,將父親的屍體埋在後麵村子裏的墳地之中。


    也沒有立碑,三塊二毛錢又如何立碑呢?


    沒有了父親,林鵬飛隻覺得這天地之大,似乎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這個家,已然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他慢慢的走了出去。


    一路踏著積雪,走到恒山腳下,抬起頭,看到那滿山的雪。


    林鵬飛心中一片茫然。


    自己為什麽要活著?


    父親死了,母親跑了,隻剩下了自己。


    他還有活著的意義嗎?


    林鵬飛又餓又累,慢慢躺倒在雪地之中,就像是父親那樣,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


    如果死了,也許是他最美好的結局。


    可是老天偏偏不讓他死。


    第二天,林鵬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處旅店的房間裏麵。


    房間裏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滿臉吝氣,三十來歲,看著林鵬飛,一臉的不屑。


    林鵬飛有些茫然。


    那個中年男人冷冷的道:“小娃娃,想死嗎?”


    林鵬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中年男人看著他,冷笑道:“想死的話,我現在就將你再次扔到外麵,凍死你。”


    林鵬飛看到中年男人,心中害怕,想了想,這才搖搖頭:“我,不想死。”


    中年男人冷冷道:“不想死的話,那就跟我學本事,誰跟你有仇,回頭你就去殺了誰。”


    林鵬飛被這中年男人的一句話所激,隻覺得自己體內熱血直往上湧,跟著脫口而出道:“好。”


    這個中年男人就是萬石溪。


    從那以後,萬石溪就收了林鵬飛為弟子,教他土夫子的功夫。


    等他長到十歲以後,就帶著林鵬飛四處尋找鬼叔的下落。


    尋找無果的時候,就會拿林鵬飛撒氣。


    萬石溪手裏有一個鞭子,那個鞭子經常將林鵬飛打的血肉模糊。


    林鵬飛想死的時候,萬石溪就會將林鵬飛救了回來。


    就這樣這師徒二人,在一路尋找鬼叔的路上,慢慢的一個長大,一個老去。


    林鵬飛心中恨極了這個萬石溪,但是對萬石溪也有一絲絲的感激,畢竟是他救了他的一條性命。


    他恨萬石溪的是,從小萬石溪就在他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


    一顆仇恨的種子。


    這個種子已經長大,生根發芽。


    使得成年後的林鵬飛心中對世人隻有漠然。


    他知道,沒有人害過他,害他的隻有那蒼天,隻有那命運。


    他不應該恨任何人。


    慢慢的,他也不會愛任何人。


    他的心,就好像昔年的那一場大雪一樣。


    徹骨冰寒。


    可是麵對鬼叔的時候,林鵬飛忽然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一個人。


    原先的那一具行屍走肉已然不見,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可以感知別人良善的人。


    鬼叔就好像一把火,將他心裏的那一團冰燒化。


    林鵬飛看著鬼叔,再次道了聲謝。


    這一聲謝謝發自內心。


    發自肺腑。


    鬼叔看著林鵬飛,沉聲道:“林師侄,我勸你現在離開這裏吧,我和你師父在這裏最終會有一戰,你在這裏,恐怕不太方便。


    林鵬飛知道,鬼叔是指給他一條明路,畢竟一會,鬼叔和萬石溪兩方鬥將起來,他幫那一麵都不是,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逃之夭夭。


    林鵬飛答應一聲,走到萬石溪打出的那一眼豎井之前,手抓那一根長繩,緣繩而上,片刻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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