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師傅讓我把上衣脫掉,我脫了之後,她走上前端著燈台細細看。我的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臉,每一張臉都在猙獰,似乎要從皮膚上掙脫出來,去咬青蛇師傅。


    青蛇師傅放下燈台,雙手合十,“身為地獄,度化陰靈,你是我見到的第二個這樣做的人。”


    我穿上衣服,問第一個是誰。


    青蛇師傅笑笑沒說,她坐回蒲團:“黃居士把情況都和我說明白,我心裏也有了數,你先回去睡覺吧,明天淩晨三點還來這裏。”


    我心一顫,淩晨三點?我的乖乖。我遲疑一下:“黃小天居士在哪,能見見它嗎?”


    “時機未到,讓你見的時候自然會見到。”青蛇師傅交待完,撚動佛珠垂眉低眼誦讀經文,再也不看我。


    我隻好告辭離開,回到住所,把手機對上鬧鍾。


    她讓我三點到,我肯定不能掐著點去,這點規矩還是明白的。我把鬧鍾定在淩晨兩點半,看看表快十點了,平時這時候正是夜生活開始,現在不行,得抓緊時間睡覺,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山裏空氣好,清淨,我沾枕頭就睡著了,睡得正香,手機噔噔噔響了。我痛苦不堪,實在不想起來,可要把身上的這些怪東西解決掉,就不得不聽人家師太的。


    我從床上爬起來,困得不行,這一覺跟沒睡似的。我憑著巨大毅力,穿好衣服出了門。


    山裏真是冷,冷空氣撲在臉上,我多少清醒了一些。冒著夜風寒霜,我來到了佛堂,躡手躡腳從後門進去到了禪房,看到青蛇師傅還盤膝坐在蒲團上,撚著佛珠,誦讀經文,一直保持著我走時的姿態,好像一夜未睡。


    我看看表,二點四十五分,沒到時間也不好驚擾她的功課,我坐在旁邊蒲團等著。


    到了淩晨三點鍾,她準時停下經文,抬起眼看我,麵無表情:“隨我來。”


    她站起來往外走,我跟在後麵,我們一前一後出了佛堂。


    繞到大殿後麵,靠著陡坡直通上麵的懸崖,坡上鑿空了一個個台階,也就勉強容得下一隻腳,一步踩錯就能摔下去。


    青蛇師傅沒有扶著,直接上了這台階,一邊撚著佛珠一邊登高,走得極穩極快。我在後麵跟著,小心翼翼,還得扶著旁邊的崖壁,走得膽戰心驚。


    懸崖走出去能有十來米,四五層樓高,往下看腿肚子都轉筋,好不容易來到山坡的涼亭處,我全身冷汗,正想歇歇,人家青蛇師傅根本沒停,順著一條林間小路繼續往深處走。


    我跟著她後麵,走了很長時間,樹林深處有嘩嘩的水響。


    現在還沒有開春,都是枯木枯枝,我們穿過小樹林,眼前出現一片水塘,高處落下一道山泉,這股水還挺急,從空中落下形成一道衝擊力很強的小瀑布,潭裏都是亂石,衝的圓溜溜的。


    青蛇師傅道:“把衣服脫了。”


    “什麽?”我大吃一驚,“脫衣服?”


    青蛇師傅麵無表情,不再說第二句話,意思是你要是不聽,我也沒辦法。


    我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把上衣脫了。我問道:“褲子還脫嗎?”


    青蛇師傅還是沒有說話。大半夜的山風凜冽,凍得我瑟瑟發抖,我氣得在心裏罵娘,人青蛇師傅無所謂,場麵就僵在這。


    我咬了咬牙,草了,豁出去了。我把褲子也脫了,全身上下就剩一個褲頭。


    誰知道青蛇師傅還是沒有說話,閉目垂眼,像是睡著了一樣。


    好,好,這是你逼我的。我一咬牙,連最後的褲頭也脫了,赤條條抱著肩膀站在山風裏,凍得嘴唇都紫了。


    青蛇師傅這才指著山泉瀑布說:“到下麵去,站著坐著都可以,讓水流衝擊在身上。”


    “這,這,我好冷啊,這水很涼吧?”我凍得手腳都木了。


    青蛇師傅沒有說話,看著我。


    我和她僵了能有一分鍾,她能耗得起我耗不起,現在我光著身子,而青蛇師傅穿著厚厚的僧衣,腦門子都冒汗。


    我下了很大的決心,也是憋著一股火,哆哆嗦嗦來到潭邊,小心地踩著亂石過去。我去了真他媽的涼,水就跟冰化開一樣,兩隻腳麻木的沒了知覺,終於走到了山泉下麵。


    瀑布的涼水“嘩”的撲到身上,這一瞬間我差點沒暈過去,我半蹲在瀑布下麵,這樣多少能攢著點熱乎氣。


    大腦已經不能思考問題了,接近麻木。青蛇師傅站在外麵的岸上,快速吟誦經文,我半閉著眼睛,打著哆嗦,就感覺那經文從耳朵裏鑽進去,無法思考,直接到心裏,像是鼓槌一樣,一下一下敲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總覺得自己要死過去了,內心卻有種信念,要堅持,再堅持一秒鍾,再堅持一秒鍾……


    青蛇師傅停下經文,衝我招招手,示意可以出來了。我已經邁不動腿了,兩條腿就跟凍僵了一樣,好半天才站起來,摸摸索索地走出去,到了岸邊。


    青蛇師傅不知從哪拿來一條毛巾遞給我,“擦擦”。


    我勉強把身上的水擦淨,把衣服重新穿回身上,就感覺像是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全身滋滋往外冒熱氣。


    “身上感覺怎麽樣了?”青蛇師傅問。


    我哆嗦了一陣,眨眨眼說:“還行,感覺居然挺舒服。”


    青蛇師傅指著泉水說:“此泉名為消業泉,專門為人消業,你不是第一個在這裏衝澡的。到了春夏,來泉水下消業的居士香客會絡繹不絕,不過冬天就少了。所謂消業,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人初來世間,猶如純淨無暇的橡膠,在紅塵中時間長了,自然就會吸附灰塵,蒙塵無色。所謂消業,便是擦掉上麵的髒跡,露出真性本源。你在這裏消業,即是為自己消,也是為你身上的陰魂消。”


    她頓了頓,繼續說:“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早上三點要準時來這裏,脫光衣服鑽入瀑布下進行消業,不可倦怠。”


    我點點頭,不情願也沒辦法:“知道了。”


    青蛇師傅帶著我繼續順著山路往裏走,時間不長,到了一處緩坡,這裏形勢開闊,在空闊處圍著一圈柵欄,裏麵養著四五頭鹿,正趴在地上睡覺。


    她交給我一把鑰匙:“你消業之後,還要來到這裏打掃鹿苑,清理糞便。一天兩次挑水挑食,過來喂鹿,不可倦怠。”


    我嘴裏泛苦,點點頭。青蛇師傅打開柵欄門,我跟著她進到裏麵,那些鹿很警覺,紛紛睜開眼睛,跑到遠處。靠著柵欄,有幾個大掃帚,青蛇師傅示意我和她學,拿著掃帚打掃地麵。這裏還有個小房子,開門進去,裏麵一股腥臭,靠著牆壁處我看到有個水龍頭,扭開之後居然有水。這工程就不小了,能把山泉引到這裏。


    青蛇師傅說:“這裏的水可以供給你洗涮,喂養,不過食物要從山下挑,等白天的時候你去找王蘭居士,她會告訴你怎麽辦的。”


    “王蘭居士?”我疑惑。


    “就是給你酥餅的老人。”青蛇師傅說。


    我汗顏,敢情她什麽都知道。


    我們從鹿苑出來,鎖好門,我以為這就要回去了,誰知道青蛇師傅拐過山路,走進樹叢裏,好不容易翻過一道山崗,她指著不遠處的峭壁說:“看那。”


    我手搭涼棚看過去,在峭壁一塊凸起的岩石上,趴著一個動物,仔細看是一隻灰貓。我心念一動,說道:“這是不是那隻看畫的貓?”


    “對,它叫咪咪。”青蛇師傅說。


    也怪了,我們離得比較遠,說話聲音也不大,可是青蛇師傅一說到“咪咪”二字,那高崖石頭上的灰貓便有所察,馬上翻身站起來,貓眼碧綠,看向我們。


    青蛇師傅道:“這隻貓是有來曆的,隻是野性難馴,我的要求很簡單,把它抓住。”


    “什麽玩意?抓它?”我牙疼似的嘶嘶抽著冷氣。


    本來我就不想和這樣的動物打交道,它不但有攻擊性,而且登高爬遠,我怎麽可能抓住它。


    “怎麽抓是你的事。”青蛇師傅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意思是讓我開動腦筋。


    我心裏盤算著,推是推不掉了,但也不是說這個任務不能完成,我馬上想出一個法子,這隻貓不是愛看畫嗎,可以在佛堂裏設置陷阱,準保讓它有來無回。


    雖然有了計劃,但我還是苦著臉,一個勁的嘟囔,不行啊,太難了。


    這麽做當然是有原因的,怕青蛇師傅再分配什麽活兒,我真就幹不了。這些就夠喝一壺的。


    青蛇師傅看我:“你什麽時候抓住這隻貓,什麽時候才準許你見黃居士,才準許你下山。若一輩子也抓不到,那你一輩子就在寺裏呆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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