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認為王室出現雙生子是不祥之兆,會禍及全國,給眾人帶來厄運與不幸,是上天將要降下災難的預警。於是一旦有雙生子出現便要溺亡其中一個嬰兒,並且對誕下雙生子的那位王妃處以極刑,祭祀上天祈求原諒。」


    黑衣人的手明顯顫抖起來。


    「三十年前,祖父奉命攻打西秦,一之二十人輕騎深入王庭帶回被俘虜的長青侯,與此同時,讓他撞見了這樣一次儀式。縱然是敵邦,出於對婦孺的憐憫,他老人家救下了那對母子。」


    這樣的描述太過耳熟。


    他無數次聽母親提起過,大昭的戰神是如何救了他二人的性命,讓他們趁亂離開王庭。


    在奔波與坎坷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勸服自己,上蒼寬恕了他的性命,他就該好好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身世是疤痕,但也是警醒。


    「王子殿下何故忘恩負義,在大昭國土內行凶,還將本宮擄來此地。」


    魏元音語調鏗鏘,一字一句都是控訴。


    黑衣人猛地拉下麵罩,露出一張同拓跋宏一般無二的臉。他雙目瞠紅,死死盯著魏元音,依舊甕聲甕氣:「若我忘恩負義,公主殿下隻怕早已命喪當場!」


    如今就連老三和老六都不敢揭開他這道傷疤,如今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道了出來。


    「本宮更想不通的是,當年王室欲取你性命,你又為何還回到王室效命。」


    魏元音的話問到了點子上。


    黑衣人沉默了下。


    從記事起,他就隨著母親在外漂泊,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他以為他隻是窮苦牧農的孩子,父親早逝,母親勢弱,隻能離家。


    可直到那一日……


    他十二歲那年,王室的王子殿下們出門行獵,後來又一時興起要培養親衛,母親死死拽著他不肯讓他去,還把他鎖在了牛羊的柵欄裏。


    他還是偷偷溜去了。


    在見到五王子的那一瞬,他震驚了,哭著回家問母親為什麽明明長得一模一樣,他卻不是王子。為什麽會有不一樣的命運。


    母親大慟,把他抱在懷裏哭訴雙生子的事情。


    「那是一個狼窩虎穴,他們以為你已經死了,不要再回去了!」


    不回去?怎麽可能。


    之後的一年裏,他一直覺得命運與他不公。同樣是誕生在王室的人,為什麽他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後來,母親終於被發現了。


    他躲在角落裏,聽母親哭喊著抵死不承認當年那個嬰兒還活著。一口咬定那個雙生子之中的弟弟已經被亂馬踏死,她一個人在草原上生活。


    他親眼看到那些人對母親又補了一次極刑,執刑人正是王儲。


    烈火在幹草上燃燒蔓延,逐漸舔舐了母親的裙角。可她一聲不吭,哪怕再痛苦也沒有掙紮。


    他懦弱又不堪地躲了起來。


    從對生活的怨憤到對王室貴族的仇恨充斥滿懷,可卻難以抒發。終於有天,他再次見到了拓跋宏。將他俘虜,永遠隱藏在黑暗裏,他從黑暗走出來,徹底頂掉了五王子的位置。


    「所以,這麽多年,五王子拓跋宏一直都是你。」魏元音詫異,「可你之前還能有個五王子的身份,把拓跋宏殺了,你能有什麽好處?」


    黑衣人不語:「祁安公主好生待著,等明日午時過後,我便放你離開。」


    魏元音麵色微變:「難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她思緒轉得飛快,有什麽東西隱隱約約浮出水麵。


    「祁安公主,你大昭有句俗話說得好,禮尚往來,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公主殿下是怎麽察覺到有兩個拓跋宏的。」


    魏元音思忖了一番:「他們不曾見過太多西秦人,想是沒怎麽察覺,而我又對屍體觀察的並不太仔細,所以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那具屍體明顯比正常的西秦人偏白,而且,並不能怎見肌肉,與一個曾數次帶兵騷擾邊境的皇子來說,這是不合常理的。」


    原來如此。


    黑衣人點頭,他把拓跋宏囚禁的太久,已經讓他退化了。


    「三年前我就在那老不死的飲食裏下了藥,也不過就這幾日便該毒發。而他的寶貝王儲,也將在這次拓跋宏的死亡中身敗名裂。」


    一箭雙雕。


    魏元音思忖著,這人一定是在王庭裏還有別的幫手,能在‘他’死後順水推舟誣賴到王儲身上,以報當年王儲殺母之仇。


    「順便也幫祁安公主一個忙,待那蘇碧嫁給王儲之後再揭發此事。」老三和老六為了王位相繼拉攏他,他也樂得反利用,然而,王位之爭也僅是報仇的一個開始。


    而大昭這邊查這案子,也是他計劃的一步,不然如何嫁禍王儲。


    少女一怔。


    她幾乎就要忘記蘇碧這個人了,乍然聽到對方未來會倒黴,還有幾分不是滋味,旋即道:「我不管你們是怎麽安排的,如果影響到大昭,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


    她樂得西秦內鬥,也願意提供便利,但休想將大昭拖下水。


    黑衣人極其古怪地看了魏元音一眼,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大昭官話也咬的清晰了些:「祁安公主又何必為這個朝廷如此盡心竭力呢。」


    「我既是公主,這就是我的責任。」


    責任?黑衣人想起在王儲案頭看到過的一份文書,好笑地搖了搖頭。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天光已乍亮,日光透過地窖入口簡陋的木板映在魏元音的臉上。


    她眯著眼睛看了那光亮一會兒,忽然笑道:「如果還想繼續複仇,你便趕緊跑吧。」


    黑衣人不明所以,過了片刻麵色凝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魏元音一會兒:「有大批人馬過來了,你做了什麽?」


    不可能,他刻意繞了遠道,魏元音絕不會分辨出方向,而此時更不能傳出去音訊。


    就在愣神的功夫,便又聽魏元音道:「他們是絕不可能找錯的,再不走可便來不及了。」


    黑衣人驀地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魏元音看了一會兒,企圖再聽她透露什麽,可偏偏官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若是再不走便極容易被發現蹤跡,不由皺起眉頭。


    向著地窖出口方向急行兩步,又忽然頓住,扭頭衝著魏元音點頭:「祁安公主,在下賀樓銜,日後再見,可不要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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