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星光,拉菲爾與水卿君二人拋開以往的既定印象與成見,愉快地共進著晚餐。


    兩人一邊飲著水酒與果汁,一會兒剝落花生,一會吃海螺,還會發出吸吮的聲音。


    水卿君最後自己笑出聲,“好沒氣質喔!”


    “你是沒氣質啊!”他刻意附和她。


    “少爺,你就不能不敲邊鼓嗎?”


    “我現在不是我,你現在也不是你,沒什麽不可以的。放輕鬆,也許過了今夜,你我又變回人們眼中的那個人——必須維持形象。我必須辛苦工作,你則沒日沒夜地研究。”


    “你說的也是。”她嘟了下嘴唇表示同意,“那好,”她用大拇指與中指彈了一下,“服務生,再來一盤炒蟹腳、炸沙蝦,加煎一盤蚵仔煎,然後——”


    拉菲爾馬上捂住她的唇,“小姐,你吃得完嗎?”


    “你不是說,明天我們就‘打回原形’了嗎?如果沒有不顧形象地享受美食,不是對不起自己?”她皮皮地笑了笑。


    “好,依你。不過你得將它們吃光光,我認為暴殄天物是最不可取的。”


    “那成,若真的吃不下,我會再多炒兩盤送到流浪者之家,這總可以了吧?”


    “成。”他笑了。


    水卿君覺得自己必須重新看待這個男人。


    富有的人很少會這麽想的,他——真的不一樣。


    她的心仿佛被偷偷塞了一些東西進去……


    是什麽呢?是——戀慕吧!


    天啊!她怎麽會對他戀慕?


    “吃吧!大小姐,有蝦、有蟹,真是豐盛。”他拉回她的思緒。


    “你也吃,這些最適合當下酒菜。”她用公筷夾給他。


    “可惜你不能喝酒。”他有點遺憾。


    “還好我不能喝,不然,你又有話說了。”她一語雙關地指責他上次說她“色誘”他的事。


    “這事啊!你放心,除非——”他的目光掃向她的胸圍。


    “有話快說,不要亂看。”


    “除非你的胸圍變成三十八吋,腰二十二吋,臀圍三十五,腿長——”


    “拜托!色狼!吃你的東西啦!”


    “哈!開不起玩笑的紅豆妹。”


    “我們先說好喔,我們今天隻是哥兒們,但仍禁開黃腔!”水卿君滿臉認真地說著。


    拉菲爾見她一臉認真,也就舉起酒杯,認真地回應道:“好,今天禁開黃腔,我們是哥兒們!來!幹!”


    她也拿起杯子,和他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隨意。”


    “說說你的事吧。”她真是個有趣的女孩,他想。


    “我——乏善可陳。說說你自己吧。”她把問題轉回去。


    “那你得聽上個三天三夜,這故事可長呢。”他也故意吊她胃口。


    “討厭!”她佯怒地嬌嗔,“難怪我不喜歡和商人打交道,他們最會裝腔作勢。”


    “小姐,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是實在的藝術交易商。”


    “哈!”大笑的同時,她還噴出一小塊蟹肉到他的臉上,“對不起,對不起!”她馬上伸過手為他擦臉。


    他卻抓住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地說:“不礙事。”


    接著,他將她的手心放在臉上來回摩挲,最後在那雙細致而小巧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氣氛一下子變得曖昧,帶著一點挑逗……


    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告訴我,你的事。”他的聲調帶著蠱惑的力量。


    “我——小時候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自幼我就很會念書,總是名列前茅,我來自台灣,父母都是台灣人,我們家的經濟算小富,父母有鑒於台灣的政經環境日益敗壞,因此決定帶我來美國。”說到這,她忽然停住了,有點說不下去,因為拉菲爾的唇一直貼在她的手臂上。


    “怎麽不說下去?”


    “你的嘴一直——一直貼在我的手上,教我怎麽能靜得下心?”她的臉已羞紅不已。


    “原來我的吻有這麽大的幹擾力。”


    “放手啦!難看死了,你瞧,別人都在瞧我們。”她感到好羞澀。


    “反正沒人認得出我們。”他膽大地說。


    “可是你長得這麽帥,其他桌的女孩都盯著你直看,那模樣似乎是想將我給吃了。”


    “我會永遠保護你!”他仍不讓她的手離開自己的唇邊。


    “永遠?”這是承諾嗎?


    “嗯——”他發現這話講得太快了,馬上轉彎,“這是一種形容詞。”真是越描越黑。


    “還好我不是個浪漫的女人,不然會被你這句話害死。”她故作不為所動狀。


    “還是紅豆妹妹了解男人。”他訕訕地笑了笑。


    “少捧我,隻要謝謝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


    聞言,拉菲爾有些不服氣地問:“你為什麽可以不為所動、不死纏爛打?”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她問。


    “真話,當然是真話。”


    “一、我有經濟能力,而且高於一般上班族的婦女。二、我了解所謂‘相互吸引’的定律,就是兩者間必須有同時、等量、互補的需要。而你不需要我,不是嗎?那我也不需要你。三、我非常堅持,沒有真誠的愛作為基礎,一切都徒然。四、我是一個病理學的研究人員,同時也具備醫生的資格,生死一線間,領悟了很多,人不隻需要愛情,還有其他感情的需求。


    結論就是,你若不拿等質的情感來交換,我是不會下本錢的。”


    霍地,他的唇離開她的手,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她,“你——太早熟了。”


    “也許對,也許不對。”她應道。


    “我吃飽了。”旋即,拉菲爾將最後的酒灌入腹中。


    “我也吃飽了。”她也抬起手,“服務生,結賬。”


    “我付。”他搶白道。


    “這裏是加州,我的另一個家,由我做東。”


    “不成,你真正的家在波士頓,我的在紐約市,加州對你我來說,應該算是個驛站。”


    “所以,你有什麽意見?”


    “各付各的。”


    “哈!”她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行!一人付一半。”


    當賬單送來後,他二人便平分賬款,而且還將剩菜打包。


    “今天,謝謝你帶給我這麽多快樂。”他半認真地說。


    “我也要謝謝你來加州找我。”她有感而發地說。


    “既然誤會解釋開來,你可還願意成為我的主治醫生?更何況,你今日又救了我一次!”他問得認真。


    “那接下來要怎麽進行?”


    “你搬來我紐約的家。”


    “什麽?”她有點不敢相信聽見的話。


    “對。”


    “我的東西很多——”她有些猶豫。


    “我有力大無比的工作人員。”


    “我有一些私人的喜惡——”她又提出質疑。


    “我願意全力配合。”


    “我有天使醫院的會議要定期召開——”


    “進退由你決定,隻是當我病況緊急時,希望你在場。”他補了句。


    “看樣子,我再堅持,就顯得我不夠落落大方。”她輕扯嘴唇笑道。


    “就這麽說定。還是給你一個星期時間飛來紐約,可以嗎?”


    “我想可以吧。”


    “不要用‘吧’,而是‘的’。”他不喜歡她的舉棋不定。


    “是。”她又笑了,同時搖頭表示對他的無可奈何。


    “走!”他馬上為她拉開座椅。


    “去哪兒?”


    “看星星。”


    “你——”他這麽浪漫?


    “及時行樂,聽過吧?”


    “聽過。”


    “那就隨‘能天使’拉菲爾,一起摘星觀月吧。”


    水卿君覺得這真是美妙的一天,而且沒有終了呢!


    片刻後,拉菲爾與水卿君躺在半山腰上,看著滿天的星星,好不愜意。


    “小時候,我曾問媽媽,為什麽不為我取名為star?媽媽說,中文發音發不好,會變成猩猩,不好。”拉菲爾說道。


    “哈!你真天才。”她笑得合不上嘴。


    “那你呢?不會問你媽媽為什麽不取名紫衣之類的名字?”


    “才不會呢!”她用手打了他一下,他則轉過身子,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再也笑不出來!


    因為,她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堅硬頂著自己的下半身。


    他也感覺到了,雙眼也流露出酒後的欲望與躁動。


    她不敢動,怕引起他更多的遐思與動作,因為——他並不愛她。


    “君——”他第一次這麽叫她,沙啞的聲音中,滿是壓抑的渴求。


    “嗯——”她隻能以氣聲回答。


    “我——”


    話未盡,他就準確無誤地吻上她的唇!


    “嗯——嗯——”她想拒絕,但扭動的結果,隻是更刺激他的欲望。


    他像個許久未曾飽足的男孩,親吻著期盼已久的戀人,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渴望與熱切……她節節退守,他則步步攻下城池,雙手也悄悄地鑽入上衣裏麵,不一會兒便找到至高點——


    “啊!”她因驚訝而呻吟。


    他繼續隔著胸衣愛撫,她則不斷地款擺著小蠻腰,就像舞動肚皮舞的舞娘,引人遐思。


    彼此的呼吸越發濃重,就在他準備卸去她的內衫時,她突然清醒過來,用手擋在胸前。


    “不要。”


    他氣喘籲籲地望著她。


    他錯了!他不該任酒精發威,助其性致。


    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如果今天他和她真的有了肌膚之親,那隻怕他們之間,連最基本的醫病關係也會毀於一旦!


    他馬上坐了起來,背對著她說︰“抱歉,原諒我貪杯誤事了。”


    “沒——不要緊。”她在說什麽?怎麽會沒關係、不要緊呢?


    “我先送你回去,一星期後,我們紐約見。”他說。


    之後,他連一根手指頭也不碰她,就像兩個完全陌生的人。


    到了她的家門口,他隻說了一聲再見,車子便旋即火速離開。


    她望著車子漸漸遠去,沒來由地感傷起來。


    她隱約知道自己對他動情了……


    不然,她不會因為他突來的改變而感到失落。


    老天爺,她該怎麽辦?這回,還去不去紐約?


    去,怎麽麵對他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態度?


    不去,就一個醫者的立場來說,她沒有理由丟下病人不管,除非……


    找到替代的人。


    但恩師已不久於人世,其他的學長、同學大部分不是改行,就是找不到對方。


    她該怎麽辦?


    天上的星星依然閃爍,但是她卻笑不出來。


    就在水卿君準備趕往紐約時,意外接到一通電話。


    “你說,你叫沙但?”


    “對。”那人說。


    “找我有何貴事?”她刻意使自己的聲音冷靜。


    “你應該知道拉菲爾先生上次發病時,是我救了他的事吧?”


    “這和你打電話找我有什麽關係?”她仍然保持疏離的口吻,因她直覺這個沙但,並非真正想幫助拉菲爾。


    “當然有關係。我聽拉菲爾先生的管家說,他已經聘請你為他的私人醫生。”


    “這應該和你無關吧?”


    “話是沒錯。但你確定自己一定有辦法醫治拉菲爾先生?”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開始有點生氣。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這句話你該聽過吧?”他仍然故弄玄虛。


    “又如何?”她也裝傻。


    “如果日後需要幫手,我願盡綿薄之力。”他終於亮出底牌。


    “謝謝你,但我想知道,你真的是克拉克教授的學生嗎?我曾聽包柏老師提過,克拉克教授一生隻專注於研究,未曾收過任何入門弟子。”她提出在心裏困擾多時的疑問。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留下我的聯絡方式,如果,我說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支持,請隨時與我聯絡。”沙但十分有自信地說道。


    “謝謝你。若沒別的事,我要掛電話了。”她說。


    “好,祝你一路順風。”他說。


    水卿君突然心驚了下。


    他……怎麽知道她要出遠門?


    紐約市。


    當水卿君一抵達機場,就看見拉菲爾的私人保鏢。


    他交給她一束紫色艾麗斯花。“這是拉菲爾先生送給您的,還有一封信。”


    “他呢?”她有點失望拉菲爾沒親自來。


    “他到歐洲出差。請跟我來,車子在外麵。”


    “好。”她漫不經心地隨他走出去,又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我不清楚,也許信中會提及吧。”保鏢一路引領她到停車場。


    坐進車子,水卿君便開始看信——


    嗨,歡迎你來紐約!原諒我不能親自接機,實在是有一連串的歐洲拍賣會的事要處理。


    我忘了告訴你,我的一部分事業,包括收購高單價的藝術品,然後再轉售出去。最近剛好有個大案子得處理。


    我已經交代管家及相關人員好好招待你,至於你的研究相關器材,我也會請人為你重新添購,至於標本,一些難以取得的東西,就有勞你自行處理了,但需要的費用與人力,盡管開口。


    多保重,也許兩個月後,我們就可以見麵了。


    拉菲爾


    閱信完畢,水卿君用力放下信紙,整張臉變得蒼白,“不好意思,我忘了買些東西,請先送我到超市。”


    “水小姐,您缺什麽,我可以讓伺候您的侍女羅鈴去采購。”


    她故作害羞狀,“不方便,女人用的東西。”


    保鏢一下子會意過來,“好,那我送您過去。”


    她笑說︰“謝謝。”暗想,他一定以為她去買衛生棉之類的東西,就讓他誤會吧。


    一到了超市,水卿君在女生用品部亂逛一通,將保鏢甩開後,便穿過她熟悉的街道,回到她在天使醫院的宿舍。


    一位男同事在路上一見到她,簡直喜出望外,滿臉熱情地說:“水——你這些天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坦白說,她根本記不得他的名字,隻知道此人每次一見到她,就熱情不已,纏著自己不放,因此她隻要遠遠瞄見他,便立即繞路而行,避開他。但現在她得躲保鏢,隻好將就一下。


    “我去旅行了,今晚臨時有事來醫院一趟。”


    “太好了,你吃飯了沒有?我請客。”這位不知名的熱情男同事問道。


    “吃過了,如果你的計算機願意借我一下,下回我請你用餐。”她說,因為她不想用自己計算機的賬戶,任性地不希望拉菲爾找到她。


    “那有什麽問題。”男同事立即打開計算機。


    “還有——”


    “還有什麽?隻要你提出來的要求,我都答應。”


    “請先回避一下,十點再回到這裏,好嗎?”


    “什麽?”男同事覺得自己好像被陰了,但又不便再說什麽,“好吧。”


    “謝謝!一會兒見。”


    當男同事一離開,水卿君就發了一封e-mail給拉菲爾——


    拉菲爾:


    我們攤開來講吧!


    你出差兩個月,卻要將我放在貴宅冷凍?別說別人會笑我,連我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星星之夜”發生的事,就當它不曾發生。你毋須用出差的理由來躲我,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我拒絕當你的醫生。


    我決定不擔任你的私人醫生了,並推薦沙但成為你的家醫。


    我說過,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如果有一天,沙但也無法處理你的情況,我會再回到你的身邊,盡一個醫者該盡之力。


    我已經查到恩師所在的地方,我要去探望他,並陪伴他度過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別找我,我知道你有這個本領,但——別找我。


    我再重複一遍,如果你沒有準備好麵對我,別找我!


    不是紅豆,不是麝香的水卿君筆


    同時,水卿君也發了一封e-mail給沙但,請他再次去找拉菲爾,因為半年間,她都不會回到紐約。


    法國。


    拉菲爾一接到保鏢打來的電話,就知道水卿君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氣,但打手機給她,卻隻聽見“這支手機已停話”的訊息。


    同時,他也收到了水卿君寄來的信,感到又急又氣,一時之間,陷入混亂的思緒之中。


    整晚,他都無法合眼,直到天亮,他隨即聯絡門外的私人助理,“幫我訂機位返回紐約。”


    然後他又打電話給保鏢,“你查一下從昨晚到今天,所有由紐約飛至國內外的班機,乘客名單裏是否有水卿君,查到立即通知我。”


    “那可能較費時,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保鏢應道。


    “盡快。”他說。


    “是的。”


    拉菲爾看著桌上熱騰騰的咖啡,他加了幾滴伏特加酒,輕輕地啜了一口。


    忽然,他想起那個滴酒不能沾的女子——水卿君。


    他竟莫名地思念她。


    他不斷地自問,為什麽會這樣?


    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討好他的,不是……


    但為什麽他就是放不下她?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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