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穆清愣了一下,這句話還真像那個鳳伯伯會講的,鳳伯伯,看起來就是個恣意而為的人。


    想著,他開口問:「你爹也是做買賣的?」


    「什麽是做買賣?」她反問。


    會這樣問代表不是做買賣的吧?柳穆清改用另一種問法:「那不然你爹是做什麽的?」


    「我爹就是做我爹啊,不然還要做什麽?」她理所當然地回答,眼神十分納悶,像是等著聽聽看到底她爹要做什麽。


    柳穆清眼瞳微轉,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忽然想起,鳳伯伯身邊的隨從都喊他師父或是鳳大爺,那架勢看起來不大像是商人,反而比較像是深山霸王之類的。


    他示意侍女斟碗香片,逕自端著蓋杯喝著,喝沒幾口即發現眼前小女娃直瞅著他。


    「我臉上有東西嗎?」他拿起手巾擦了一下嘴巴,可什麽都沒有沾到啊。


    「木哥哥,你喝茶怎麽沒聲音啊?」她好奇地看著他,「爹說愈好喝的茶喝起來就愈大聲,是不是你這碗茶不好喝?」


    「好喝。但我不想發出聲音。」這碗白菊香片當貢茶都夠資格了,怎麽可能不好喝。


    「我也要喝喝看!姐姐你給我一杯一樣的茶好嗎?」她帶著滿臉飯粒轉頭跟侍女要茶。


    那侍女見她天真爛漫,抿笑斟了一碗給她,還不忘叮囑:「有點兒燙,鳳家小姐慢慢喝,小心別燙著。」


    她一聽,很認真地嘟起嘴吹了一會兒,然後也沒端起杯子,卻是伸長脖子將嘴巴湊到杯緣。


    猛然發出「蘇」的吸水聲,然後唏哩呼嚕地喝了好幾口。


    柳穆清從沒看過如此豪邁喝茶的女孩兒,一時間既驚訝又尷尬。


    「真好喝!剛看你喝還以為很難喝呢。」她開心地「哈」了一大口氣出來,本想拿袖子抹嘴,卻忽然打住,很快地拿起桌上擺放的華美手帕,學方才柳穆清的動作,斯文優雅地擦拭嘴唇。


    柳穆清卻是沒再理會她,自個兒品茗好茶,一手不由自主摸著桌上那柄短劍。


    這動作立刻吸引鳳飽飽的目光,她馬上眼睛一亮,讚歎:「木哥哥,你這把刀真好看!」


    柳穆清見她滿手是油卻要摸那短劍,連忙搶先一步將劍拿在手上。雖然爹說男人要有氣度、要禮讓女孩兒,但是這柄劍是他十歲的生辰禮物,他獲得後每天配戴在身上,愛不釋手,而這個鳳飽飽的手實在太油膩,一摸下去肯定慘不忍睹。


    想著,他麵有難色地將劍揣在懷裏,說道:「這是我的寶貝不能借你玩。」


    她麵露失望,但很快又眨了眨眼睛,提議「我也把我的寶貝借你,這樣互相借一下,行嗎?」


    柳穆清狐疑地看著她,但畢竟年幼禁不住好奇,想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問道:「你的寶貝是什麽?帶在身上嗎?」


    她連忙點頭,笑嘻嘻地自腰際取下一個小袋子,神秘兮兮地以兩手捧著。柳穆清忍不住湊了過去,兩眼注視著鳳飽飽的手,盯著她將那小袋子拉開,然後慢慢將袋口往下拉——


    「吱!」


    一隻棕色毛鼠倏地從袋裏冒出一顆頭來。


    「這就是我的寶貝,毛毛鼠!」鳳飽飽咧開缺了門牙的嘴,大聲宣布。


    柳穆清瞠目大訝,他幼時隨著母親登船視察,不慎失足跌入船底倉庫,慘遭鼠群啃咬攻擊;從此,一直對鼠輩心懷恐懼,幸好平日家中不見老鼠出沒,當然也就沒人知道這個秘密,可他卻怎麽也沒料到,此時此刻,在如此安逸舒適的包廂內,居然蹦出一隻毛茸茸的大胖鼠,而且距離之近,幾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柳穆清臉色刷白,眼睛愈瞪愈大、愈瞪愈大,終於,毛毛鼠又吱地發出叫聲時,他再也壓抑不住,不由自主扯開嗓子,驚聲怒喊:「啊啊啊啊啊!拿走拿走!」


    他聽見自己發出前所未有的怪叫聲,而且完全控製不住。


    石破天驚的叫聲一下子響遍整座閣樓,不僅廂房內護衛嚇了一跳,門外護衛更是立刻拔劍破門而人,連隔壁廂房也停止了談笑,所有人飛快奔來。


    「少爺、少爺?!」


    「木哥哥你怎麽了?」


    鳳飽飽也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探問,卻不料手上毛毛鼠又跟著湊上前,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柳穆清的下巴。


    「不要不要!」他驚極,頭皮瞬間發麻,全身雞皮疙瘩豎起,手腳一陣亂揮亂踢,身下椅子也隨之劇烈搖晃,緊接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整個人連同椅子直直地往後倒去,後腦勺硬生生撩在光可監人的地板上,發出紮實的撞擊聲響!


    「砰!」


    「少爺小心!」


    「糟了!」


    柳穆清眼冒金星,迷糊之間,隻記得所有人圍上前,個個驚訝地看著他,包含他那位向來優雅從容的爹。


    最可恨的是那橫眉豎目的鳳伯伯,居然張狂大笑。「德貞,不會吧?爾這麽膽小,連老鼠都怕!」


    誰膽小了!別在大家麵前亂說!柳穆清氣急攻心,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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