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今晚少主有約,先遣兩人來到下榻的常萬達家,眾人見到柳月家少主身邊的小廝居然這等氣質樣貌,全都暗自稱奇。


    「新兒,你說少主為什麽隻穿粗布衣裳,而且隻有灰衫和藍衫兩個顏色?」諾兒從箱子裏取出一件灰衫掛起來。


    「你現在才好奇?我來服侍少主沒多久就問過五總管了。」


    諾兒一聽,連忙追問緣由,隻見新兒正經八百地回他:「聽說,粗布灰衫和粗布藍衫是少主穿起來最難看的衣裳,所以,他隻穿這兩種。」


    「啊?少主為什麽要穿最難看的衣裳?」諾兒大訝。


    新兒理所當然地說著:「道理很簡單,因為少主穿其它衣裳都太好看了,尤其是染色鮮豔的上等布料,他一打扮起來,真是擲果盈車、看殺衛玢。」


    「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曾聽五總管說,少主十七歲那年,也不知誰開始傳的,都說揚州柳月家少主是璧人一般的美公子,搞得許多人想一窺他的廬山真麵目。


    結果,那年大年初一,少主穿著簇新的一身衣裳,跟著家主到大街上的那間城隍廟進香,立刻引來整條街的人圍觀,廟裏廟外擠得水泄不通,搞得官府派兵前來趕人,聽說過沒多久,街上就出現一批少主穿著錦衣華服的進香畫像,幸好立刻就被家主給壓了下來。


    後來,也不知家主怎麽處理的,反正之後就沒人敢再傳關於少主的事了。」諾兒說著搖起頭來,難怪曆史上會有美男子因為壓力過大而早夭。


    「少主個性本就低調內斂,向來不喜歡被人注意;那次之後,他幹脆隻選自己穿起來最難看的衣裳出門。你看他連帽子都沒墜玉,因為玉佩最襯他的膚色,戴起來可好看了。」


    諾兒看著箱子裏的衣裳。少主怎會覺得自己穿起粗布灰衫和藍衫就難看了?其實,他從沒看過能把這兩種衣服穿得如此好看之人,隻是,誰能想得到柳月家少主為了這種原因,生在富商巨賈之家卻隻能穿著灰暗的粗布衣裳。


    「少主回來了。」


    談話間,兩人瞥見庭院另一頭,柳穆清領著五總管往客房走來。新兒連忙示意諾兒噤聲,免得又勾起少主不愉快的回憶。


    「屋裏都重新掃過了嗎?」五兒還沒進門就先問,見新兒、諾兒點頭,才讓柳穆清進屋歇息。


    柳穆清才坐定,新兒就遞上熱手帕侍候擦手擦臉;諾兒端來茶碗,道:「這是咱們自己帶的杭白菊。」


    「聽常二爺說,這間客房備有小廚房,找咱們的人弄點吃的。」五兒吩咐著,又對柳穆清說:「少主剛才吃得少,讓人做碗粥好嗎?」


    柳穆清原想拒絕,但想到自從一年多前他餓昏那次,五兒對於他的飲食就盯得甚緊,看來壓力不小,於是點頭答應;又問:「六兒怎麽還沒回來?」


    今天下午逮到那騙徒之後,真是一陣忙亂。


    先是山西巡撫拉著他私下說話,說這兩天定要帶他去瞧瞧正在興建的官窯,想來是要他柳月家拿點銀兩參股。


    這也不是不行,畢竟柳月家與官府合作不是第一次。


    之後,換成喬家老爺纏著他,說是已經在家設下晚宴,定要款待遠道而來的柳穆清,常萬達見他回絕,心知他不願前去喬家,於是出麵打圓場,改成常萬達在常記酒樓設宴,由常萬達與常老板作陪,讓喬老爺與柳穆清一道吃頓飯,免得喬老爺太沒麵子。


    席間,喬家老爺把握機會,提議要與柳月家一起開發新的茶路,他當即便說,要合作開發也行,但是得讓常萬達作主籌備。


    畢竟,山西富商之中,他現在隻信任常萬達。喬老爺此人看來心地不壞也有誠意,可他連為自己女兒找親事都會搞砸,辦事手腕實在堪慮。


    這頓飯,柳穆清吃得心不在焉,因他心中另有要事得做。


    他想找鳳寶寶私下談話!


    話說,逮到那假冒之人後,他就被纏上了,眼睜睜看著鳳寶寶跟著吳子樵他們離開安禪寺,他連想喊住都沒機會,


    不過,他見到吳子樵離去前曾與常老板說話,看兩人態度,肯定是極熟的舊識。柳穆清遂趁著用膳空檔向常老板探問,沒想到常老板隻說吳子樵是故人之子,一概不提鳳寶寶。


    「真是說人人到,六總管回來了。」新兒指著外頭柳穆清一聽,連忙轉頭,果見六兒健步如飛走進屋內。「打聽到了。鳳家大小姐一行三人約莫一個月前抵達太穀,就住在常老板家裏。聽說吳子樵沈霖兩人每天都到常記幫忙,鳳家大小姐偶爾才去。」


    六兒才說完,忙又補一句:「聽說常記現在改由吳子樵管帳,而且,曾有人聽見他喊常老板大師兄。」


    柳穆清眼睛一亮!好啊,常老板口風真緊,明明都是鳳家子弟,而且人就住在他家中,親厚到都能管錢了,居然隻輕描淡寫一句帶過。還有,那個珍珠雪梅糕擺明了就是鳳寶寶所繪,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隻是,今晚在常記設宴,怎麽全沒見到他們三個當中任何一人?


    「走!咱們這就過去常老板家。」柳穆清放下茶碗,一下子站起身來。


    所有人全都愣住,五兒六兒迅速對看一眼,還是五兒先發話:「少主,夜深了,這麽晚跑去人家家裏說要見個姑娘,恐怕不妥。況且我們與常老板今天才初識,不如等明天一早再登門拜訪,或是寫封請帖,約鳳家大小姐麵敘。」


    「寶包與我是世交,何須如此費事。」況且也還沒到就寢時分,哪裏算得上是深夜了。


    柳穆清說著就已往外走,五兒六兒連忙跟上,拚命在主子身後擠眉弄眼。


    「怎麽回事?」五兒張嘴,無聲問著。


    六兒蹙眉聳肩,也無聲回他:「我怎麽知道。」


    柳穆清走出庭院,忽又回頭叮囑:「你們別跟了,我隻是過去說幾句話,去去就回。」


    五兒六兒說什麽都不肯,柳穆清臉色微變,罕見地流露出薄怒,要他二人不許再跟,並要六兒說出常老板住處位置。


    五兒急得差點要哭,說他跟六兒隻是遠遠跟著不礙事,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少主,隻能眼睜睜看著柳穆清自己一人離開。


    卻說,柳穆清乘著夜風,一路快步疾行,心情十分輕鬆。想起一年多前鬧得不歡而散,他偶爾總要想起昏迷前鳳寶寶邊哭邊看著他的模樣,以及,當晚鳳寶寶與安和在他床邊的談話。


    當時,他針灸過後睡意正盛,但還能勉強聽見她們二人對話,鳳寶寶說的一段話,讓他印象深刻——


    「仔細想想,我真的一點兒也不了解他。穆清哥哥說得沒錯,我這麽對他,確實是糊裏糊塗。」


    他難以忘懷鳳寶寶當時難過受挫的語氣,看來他的無心之言,確實讓她大受打擊,事後回想,他一直覺得過意不去。


    他曾想過寫信解釋,偏偏安和在那之後不大搭理他,而且很快就被喚回北京,至今未曾回來揚州,信就算真寫了也送不出去;因為,他後來才驚覺,自己壓根兒不知道鳳家在哪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穆如清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燦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燦非並收藏穆如清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