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禮離去了。


    趙鬱依舊倚著冬青樹站著。


    自從秦蘭芝離開王府,薔薇閣就被鎖了起來,這條小路罕有人來,地上鋪著的青磚縫隙裏冒出了絨絨青草。


    趙鬱倚著樹幹,想起知禮方才說的「快兩個月身子」,心知正是蘭芝扇他耳光那次懷上的,心裏也說不清什麽滋味,又是歡喜,又是好笑,又是慶幸,眼淚卻有些控製不住。


    他覺得有些丟人,因為他過於重視秦蘭芝的身孕了,可是這不是他的理智能夠控製的。


    趙鬱竭力讓自己穩住,思索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得先去梧桐巷看看,安排好秦蘭芝,再進京去見皇伯父。


    反正他和秦蘭芝的兒女不能是庶出!


    如果連皇伯父也反對,那他隻能使出最後一個法子了……


    好男兒誌在千裏,這王府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王湉和胡靈在書房裏等趙鬱進來,等了半日沒等到,便一起出來找,卻發現走廊裏空蕩蕩的,忙拉著了小廝知文來問。


    知文一臉迷惑:「小的也沒見郡王啊!」


    王湉略一思索,心裏有數了,當下便拉了胡靈:「郡王既然不在王府,咱們在這裏也沒甚意思,不如去梧桐巷宅子玩耍!」


    胡靈眼珠子一轉,想起自己被趙鬱約束著,已經有一陣子沒去倚紅樓看望林嬌兒了,便道:「小王,你去梧桐巷宅子吧,我另有要事,就不陪你了!」


    王湉明知胡靈是要去花街柳巷,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咱們就分別行動吧!」


    陸媽媽正在房裏歇著,聽說郡王來了,忙起身出去迎接。


    她剛走出房門,便看到一個戴著帷帽的少年大步流星而來,知禮和知義兩個小廝在後麵小跑跟著,忙上前屈膝行禮:「見過郡王!」


    趙鬱啞聲道:「屋裏說話!」


    說罷,他腳步不停,直接進了一樓明間。


    陸媽媽看了知禮和知義一眼,見他倆趕了過來,正扶著柱子立著,便答了聲「是」,隨著端懿郡王進了明間。


    趙鬱手裏拿著帷帽,端端正正坐在榻上,寒星般的眼睛似籠著一層水霧,似在發呆。


    見陸媽媽進來行禮,他盯著陸媽媽,輕輕道:「她真的有了身孕?」


    陸媽媽在宮中多年,早收起了平時慈善愛笑的麵目,恭謹道:「啟稟郡王,秦氏的確有了將近兩個月身孕。」


    趙鬱心跳很快,有些坐臥不安,他欠了欠身子,抬手扯開月白錦袍的衣襟,看向陸媽媽:「陸媽媽,她……知道麽?」


    陸媽媽見端懿郡王眼神柔軟看著自己,一張臉明明與慶和帝年輕時候很像,卻帶著些稚氣,令人不由自主疼愛,心裏一軟,柔聲道:「郡王放心,秦姨娘還不知道呢!」


    她接著又問了一句:「郡王難道怕秦姨娘知道?」


    趙鬱知道陸媽媽是白佳寧的奶娘,一向把白佳寧當親兒子看,也放下了心防,苦笑了一下,道:「她若是知道自己懷孕了,估計不會留腹中孩兒……她娘精通產科,打胎什麽的自然不用麻煩外人。」


    陸媽媽:「……」


    一個平民女子,有幸懷了端懿郡王的骨血,難道不應該拚命保胎,以期一舉得男,然後母憑子貴,飛上枝頭變鳳凰麽?


    趙鬱用力抹了把臉,道:「我得想法子見她一麵,然後進京去見皇伯父。


    他得去和秦蘭芝好好談談。


    趙鬱看向陸媽媽:「陸媽媽,秦氏有孕之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陸媽媽忙起身道:「郡王放心!」


    秦家靜悄悄的。


    蘭芝睡得正香。


    她夢到了她和趙鬱在一起的第一夜。


    她坐在薔薇閣臥室的床上,想起初遇端懿郡王時他看向自己時眼中的笑,臉頰不由自主發熱,心髒怦怦直跳——那樣好看的少年郎君,真的也看上我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便是少年清冽的聲音:「你們都滾吧,何必在這裏礙眼!」


    一陣嘻嘻哈哈的說笑聲過後,外麵終於靜了下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前似乎有些遲疑。


    蘭芝抬頭看去,卻正好與一雙寒星般好看的眼睛對上,她的臉驀地紅了,臉頰熱熱的,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心裏卻在想:端懿郡王為何會生得這麽好看?端的是戲文中說的眉如墨畫唇似塗丹……


    跟了這樣好看的郎君,縱使不得不做妾,她也是願意的啊!


    起初她自然是想做他的妻的,可是官媒說了,他們身份太懸殊,他隻能納她為妾,不過他還沒娶妻,房裏也沒別的女人……


    那人終於走了進來。


    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那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蘭芝能夠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有些清冽,是少年人特有的氣息。


    那人半日沒動靜。


    蘭芝忍不住看了過去,卻見那人的耳朵都紅了,而且根本不敢看她——居然比她還害羞!


    有了這個發現之後,蘭芝很快就克服了羞怯,扭頭看那人,笑盈盈問道:「我小名叫蘭芝,你呢?」


    她看著大膽得很,可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那人飛快地看了蘭芝一眼,低聲道:「我知道你叫蘭芝……」


    他初見蘭芝,就打心眼裏喜歡,撇開白佳寧悄悄又去看了好幾次,實在是太喜歡了,便去求他母妃,如今終於把蘭芝接了進來。


    蘭芝見他如此緊張,白裏透著粉的耳朵上似乎還有一層細小絨毛,瞧著很是可愛,不由笑了,笑容燦爛,聲音嬌嫩:「我聽侍候的人叫你端懿郡王,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眼波流轉看向蘭芝,眼神溫潤:「你叫我阿鬱吧,我大名是趙鬱,鬱鬱蔥蔥的‘鬱’!」


    蘭芝剛大著膽子叫了他一聲「阿鬱」,誰知他就湊了過來,一下子吻住了她。


    他的唇軟得驚人,暖暖的……


    蘭芝一直覺得吃別人口水好髒,可是此時卻覺得甚是好吃……


    到了那極疼極疼、疼得快要無法呼吸的時候,蘭芝眼睛看著上方那張清俊好看的臉,手指撫摸著那柔軟的臉頰,這才熬過了最難熬的時候……


    後來……


    後來好多快樂時候啊!


    心如在雲端,全身心戰栗,被燙得直打哆嗦,原來這個稚氣的少年,也是一個真正的男人,能帶給她那麽多歡樂……


    在夢裏,蘭芝眼角流下了眼淚,手指撫摸著趙鬱好看的臉,輕輕叫:「阿鬱!阿鬱!阿鬱……」


    原來,他們曾經那樣開心歡樂過……


    趙鬱怔怔看著蘭芝。


    窗子緊緊關著,屋子裏光線有些暗,蘭芝潔白晶瑩的臉被玫瑰紅錦被簇擁著,越發顯得小了,她睡得很沉,眼睛卻在流淚。


    趙鬱清清楚楚聽到她喃喃地叫「阿鬱」。


    他的心又酸又疼又癢,卻沒處抓撓,沒處發泄。


    趙鬱俯身在蘭芝柔軟溫暖的唇上吻了一下,又去吻她的眼淚。


    蘭芝的淚是鹹的。


    剛在一起的時候,她每次見他都是笑盈盈的,那笑意都要從眼中滿溢出來了,視線一直追隨這他,為何現如今她在夢中流淚?


    蘭芝忽然伸出手來,直接摸住了趙鬱的臉。


    趙鬱如遭雷擊,一下子被定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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