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河西以來,一路黃沙,偶見白楊,因景物單調,她白日一直在馬車裏睡覺,竟然不知已經進入了臨鬆薤穀。


    前世離開西北前,趙鬱正是在這裏建立了一個軍馬場,有了自己的軍隊,而且組成了以河西子弟為主的班底!


    想起前世,蘭芝不由有些唏噓。


    趙穆伸出手臂攬著蘭芝的腰,低聲道:「咱們以後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了!」


    他之所以被韓側妃步步緊逼,就因為他沒有自己的班底,他要在這裏重新奮鬥,聚攏起自己的親信,保護自己的妻兒。


    剩下的進穀的路程,蘭芝不願意再坐馬車了,趙穆便攙扶著她沿著山路往穀中走去。


    秦二嫂扶著翡翠走在後麵,一邊走一邊看,驚訝得很:「呀,這裏的山石怎麽是黃紅色的?」


    又道:「那邊霧氣好大啊,似乎要把山林都罩住了!」


    蘭芝笑著看去,山路平緩向下,兩邊綠樹茂林,野花燦爛,山風拂麵,神清氣爽,真是一個好地方。


    她扭頭道:「娘,這叫山嵐。」


    秦二嫂正和蘭芝說著話,卻見到前麵有一群人迎了上來,忙凝神看了過去,卻看到最前麵的人正是知禮,先前端懿郡王的親隨,不由一愣,忙拉了蘭芝一下。


    蘭芝也看到了知禮,心知糟糕,自己的娘怕是認出知禮了,便扭頭低聲道:「娘,等安頓住……等明日我再和你說吧!」


    秦二嫂得了女兒這句話,心下總算是安定了些。


    知禮帶了一群人過來,端端正正向趙穆行禮:「見過大郎!」


    又齊齊給蘭芝行禮:「見過娘子!」


    趙穆微一頷首:「先安頓下再說吧!」


    山穀裏鬆林邊有一個莊子,先前是張掖世家郭氏的舊居,郭氏搬到蘭州之後,這莊子就荒廢了下來,被知禮買下,整整收拾了好幾個月時間,這才能夠住人。


    蘭芝卻是故地重遊。


    前世她和趙鬱剛過來的時候,這個莊子已經成了一個荒園,隻有後園的小樓還在,她和趙鬱就帶著翡翠住進了後園的小樓,趙鬱的親兵則隨著知禮知義住在了前院的破房子裏。


    夜裏睡在一動就吱呀作響的破床上,聽著外麵的鬆濤聲和夜梟的叫聲,她隻能縮在趙鬱懷裏,在趙鬱的心跳聲中睡著……


    趙穆攬著蘭芝進了莊子,低聲道:「我提前讓知禮過來拾掇了莊子,咱們還住在後園的小樓,你我住二樓,嶽母帶著翡翠和兩個小丫鬟住一樓。」


    他知道蘭芝快要生產了,嶽母住得近一些,萬一蘭芝夜裏發動也好叫人。


    蘭芝如今快要生產了,人似乎也變得佛性起來,聽了他的安排,隻是「嗯」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麽。


    待眾人各自安頓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趙穆在前院忙了半日,這才得空回了後園,原想著蘭芝還在床上休息,誰知一進小樓就看到秦二嫂正和蘭芝拿了抹布在擦拭家具,不由一急,忙道:「娘,蘭芝都快生了……」


    秦二嫂笑了起來,道:「哎呀,傻孩子,你不懂,如果身子允許,孕婦還是要多活動的!」


    她想起往事,笑容加深:「我生蘭芝時就特別輕鬆,當時蘭芝外祖母還在世,過來陪我說話,給我說了一個笑話,我正哈哈大笑,一下子就發動了,一盞茶工夫就把蘭芝給生了出來!」


    趙穆將信將疑:「……真的那麽容易?」


    蘭芝:「……娘,他那麽傻,你騙他做什麽!」


    秦二嫂忙忍著笑,道:「傻孩子,我開玩笑呢,其實生了一個時辰!」


    到了晚間,蘭芝洗完澡,打發翡翠下樓睡去了,自己拿了本書,倚在床上悠閑自在地看著。


    一直到了亥時,趙鬱這才也上樓了。


    蘭芝看了他一眼,見趙鬱分明是剛洗過澡的模樣,濃秀的眉帶著些濕意,長長睫毛也濕漉漉的,長發披散,身上隻穿著白綾中衣,便道:「如今就我娘和翡翠不知道你就是趙鬱,你若是覺得不方便,明日我和他們說了吧!」


    她知道趙鬱最是愛惜他的臉,常常這樣易容,其實對肌膚不太好。


    趙鬱聞言,眼睛亮了起來,笑盈盈走到床邊坐下:「在外麵的時候我還怕被我母妃的人認出來,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其實不用易容了,不過我擔心嶽母受到驚嚇,所以一直不敢挑明!」


    蘭芝瞅了趙鬱一眼,視線又回到了手中的書上:「明日我和她們說吧!」


    她不敢多看趙鬱,怕自己一看他就心軟。


    十七歲時的趙鬱,是她心中永遠的白月光。


    趙鬱「嗯」了一聲,見榻上已經鋪設好了鋪蓋,便走過去安歇。


    如今蘭芝下了床待他還是很冷淡,不過趙鬱自有撩撥她的法子,隻是今晚蘭芝太累了,又快生產了,他就先放過她吧!


    在榻上躺下之後,見蘭芝不看他不理他,隻顧著看書,趙鬱便道:「蘭芝,這個地方很適合養馬,我準備在這裏建起一個養馬場,已經讓人去弄汗血寶馬的種馬了。我們估計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了。」


    大周國富民強,可是反擊西夏國遼國侵略的戰爭卻輸多贏少,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周軍馬數量嚴重不足,而且急缺良馬。


    臨鬆薤穀是極合適的養馬之地,他預備在這裏呆一段時間,一邊和白佳寧合作南北生意,一邊把養馬場建立起來。


    蘭芝聽了,心裏一陣鬆快——也就是說,她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可以過一段安穩日子了……


    她也有些累了,便放下書熄了燭台,擺正枕頭,舒舒服服躺了下來。


    早上醒來,趙鬱沒有像以往一樣提前離開去易容,而是洗漱罷便坐在床邊,一邊給蘭芝按摩,一邊等著秦二嫂和翡翠上來。


    自從蘭芝因為懷孕,腿腳開始浮腫,趙鬱隻要有空,都會在晚上臨睡前和早上起床後幫蘭芝按摩腿和腳。


    這是駕輕就熟的活計,他跪坐在床尾,在腿上放了一個錦墊,然後把錦被掀開,讓蘭芝赤著的小腿和雙足露了出來,抬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的錦墊上,這才開始一點點按摩蘭芝的小腿。


    把蘭芝的小腿按摩完畢,趙鬱覷了蘭芝一眼,發現蘭芝剛剛睡醒,身上穿著寬鬆的繡花白綢寢衣,烏檀色豐厚長發披散了下來,小臉潔白如玉,大眼睛帶著一層水意,嘴唇嬌嫩如花瓣,正看著窗外發呆。


    這樣嬌美可愛的蘭芝,才十六歲,卻要承受生育之苦,怎能不令他憐惜?


    趙鬱低下頭,拿了盛著玫瑰香脂的白瓷盒子過來,打開盒子,挖出一些,先塗抹在蘭芝的腳踝和腳上,然後開始按摩——蘭芝的腳也有些浮腫。


    蘭芝正在想等一會兒如何向她娘解釋,放鬆地歪在那裏,自顧自看著窗外。


    白楊木格子窗大開著,窗外一片綠意,春末夏初早上微涼的風吹了進來,舒適得很。


    如今正是四月,薔薇花開的初夏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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