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幾位重臣在延福宮吵了起來,慶和帝沒有說話,冷靜地聽著看著。


    他要看看,眼前這些國之棟梁朝廷重臣,到底哪些人是真的為了大周,哪些人是把家族的利益看得高於國家利益!


    眾臣散去後,慶和帝坐在禦案後,半日沒有動。


    白文怡輕手輕腳走了過去,給慶和帝捏著肩頸。


    慶和帝良久方歎了口氣。


    大周如今瞧著國泰民安國富民強,卻蘊藏著無數危機……


    正在這時,小太監進來稟報,原來林文懷回來了。


    林文懷行罷禮,含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錦匣,珍而重之地打開奉給了慶和帝:「陛下,這是端懿郡王的長子阿犬的小像!」


    慶和帝聞言大喜,因為朝政而起的鬱悶頓時消散一空,忙道:「快展開快展開!」


    林文懷從錦匣中取出一卷畫像,展開後平鋪在禦案上:「陛下請看!」


    慶和帝先看第一幅,發現畫的是一個肥白可愛的小嬰兒正在羅漢床上趴著,腦袋揚起,一雙眼睛圓溜溜黑寶石一般,可愛得很。


    他心髒怦怦直跳,忙又看第二幅,卻是胖嬰兒穿著大紅錦衣靠著靠枕,胖乎乎的小手正抓著一個撥浪鼓,笑容可掬。


    慶和帝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澀,眼睛早濕潤了——這可是他的小皇孫啊,世上僅有的一個小寶貝!


    武應文梁啟宗這些朝廷重臣,各個子孫滿堂,哪裏能理解他的心理……


    慶和帝不著痕跡地拭了拭眼角,接著看第三幅小像。


    第三幅畫的是一個美貌嫋娜的少婦,正抱著胖嬰兒在摘花,母子相視而笑,十分溫馨。


    慶和帝默默地翻看著這三幅小像,良久方道:「怎麽才三幅……」


    林文懷默然。


    慶和帝又翻看了一陣子,道:「和阿鬱小時候真像……對了,這小胖子叫什麽名字?」


    林文懷忙道:「啟稟陛下,小皇孫小名喚做阿犬,是端懿郡王起的,還沒有大名。」


    慶和帝聽了,沉吟良久。


    到了傍晚,慶和帝忍不住把阿犬的畫像取了出來,又把趙鬱小時候的畫像取了出來,全都擺在禦案上,含笑賞鑒了一番,然後提筆在雪浪紙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名字。


    白文怡在一邊侍候筆墨,趁機看了一眼,發現有「趙嘉」「趙璟」「趙朗」「趙頤」「趙澈」「趙禎」「趙政」「趙瑾」「趙朗」「趙懷瀾」「趙昕」「趙彥」「趙荃」「趙軒」「趙熙」「趙澤」……全都是極好的名字,知道慶和帝是在為小皇孫起記入玉牒的大名。


    慶和帝想了很多,實在難以決斷,便問白文怡:「文怡,你覺得哪個名字更適合阿犬?」


    白文怡笑了,道:「陛下,給小皇孫起名字可馬虎不得,還得欽天監測算,四角俱全才行!」


    慶和帝便吩咐小太監:「宣欽天監監正覲見!」


    待小太監出去,白文怡想了想,含笑道:「陛下若是要給小皇孫起名,可得趕早了,萬一端懿郡王想好了名字,提前給小皇孫起了,那陛下可要失望了!」


    慶和帝默然片刻,這才道:「文怡,阿犬有了大名,自然是要記入玉牒的,他的生母母以子貴,也要進封——可是阿鬱說了,秦氏隻能做他的正妻……」


    他覺得秦氏被封為郡王側妃足夠了,可是一則趙鬱認定了秦氏為妻,而秦氏又是小皇孫的生母,因此一時難以決斷。


    慶和帝如今有心扶阿鬱做太子,可是阿鬱若想順利成為太子,就必須籠絡四大世族,也就是說,太子妃須得出身四大世族。


    慶和帝原先給趙鬱看上的未婚妻人選是梁乃恩的嫡長女,可趙鬱這崽子,隻認秦氏一人,真是傻孩子……


    出身在皇族,居然也講什麽愛情!


    白文怡把慶和帝的話記在了心裏,尋了個機會,悄悄告訴了林文懷。


    林文懷聽了,思索良久,這才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咱們合計一下!」


    當晚慶和帝去了梁淑妃宮裏,因為開心,多吃了幾杯酒,早早安歇了。


    他一直未曾立後,這些年一直由宮裏位分最高的妃子梁淑妃打理後宮。


    梁淑妃久居深宮,思慮過甚,夜間失眠已成了習慣。


    到了半夜,她正閉著眼睛養神,忽然聽到慶和帝在喃喃自語說夢話。


    她湊過去聽了片刻,發現慶和帝說的是什麽「阿鬱」「阿犬」。


    第二天送走慶和帝,梁淑妃叫了親信小太監進來,悄悄叮囑道:「你去見我長兄,就說陛下在夢裏叫趙鬱的乳名‘阿鬱’,還叫什麽‘阿犬’,請他派人查一查,‘阿犬’到底是誰。」


    梁淑妃出身四大世族中的梁氏,其父便是當朝太師梁啟宗,其長兄則是吏部尚書梁乃恩。


    小太監答了聲「是」,又重複了一遍梁淑妃的話,這才悄悄去了。


    福王得知趙鬱被慶和帝封為平西指揮使,總攬西北軍事,心裏有些驚疑不定,便叫了世子趙翎過來商議。


    趙翎聽了,也吃了一驚:「阿鬱不是在西北經商麽?怎麽還當上平西指揮使了?」


    他這些日子正在籌備與孟家表妹的婚事,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倒是沒有關注西北之事。


    福王哼了一聲,道:「趙鬱現在可牛得很呢!」


    他把一封密信遞給了趙翎:「這是咱們安插在西北軍中的人送來的,你看看吧!」


    趙翎把一目十行把密信看完,眉頭不由舒展開來:「父王,阿鬱可真是深藏不露,沒想到他這麽會打仗!」


    又道:「父王,阿鬱能取得這麽重大的勝利,對大周來說真乃幸事——在對西夏、遼國等外敵的作戰中,大周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勝仗了!」


    福王沒想到趙翎居然目光如此短淺,冷笑一聲,道:「如今趙鬱能夠指揮動西北這十五萬人馬,若是他以後不肯放下兵權呢?這十五萬大軍雖然不夠他爭奪天下,卻足以令他割據西北了!」


    趙翎沉默了一會兒,道:「父王,阿鬱不是這樣的人。」


    阿鬱愛財,有時也會熱血,卻不是貪戀權力之人。


    福王瞪了趙翎一眼,道:「如今趙鬱鋒頭正盛,我已經與你外祖父商議過了,如今陛下正寵信趙鬱,我們不可輕舉妄動,等過了年再說吧!」


    趙翎的外祖父,正是當朝太傅孟安國。


    福王拿起書案上的墨煙凍石鼎,想起這玩器是未來兒媳婦孟三姑娘送的壽禮,便看向趙翎:「武家的女兒快要進門了,你明日找個時間,陪你孟家三表妹去運河泛舟吧,女人是要哄的!」


    趙翎答了聲「是」。


    他的婚姻自是政治聯姻,他先娶孟家的嫡女為世子妃,再納了武家的女兒為世子側妃。


    按照與武家的約定,世子側妃武氏先進門,世子妃小孟氏後進門。


    明明都是父王安排好的,他自己也同意的,可是現在事到臨頭,趙翎卻覺得有些疲憊——他昨日才陪武家女兒逛了延慶坊,明日又要陪孟家表妹運河泛舟,以後還有別的世家的女人要進門,在內宅之內,他也得像行院的頭牌一般左右逢源,就像趙鬱開玩笑說的話,「兩隻玉腕十人枕,一點朱唇百女嚐」!


    趙翎心道:阿鬱隻有秦氏一個人,他又那樣喜歡秦氏,想必會很開心陪著秦氏逛延慶坊,陪著秦氏運河泛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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