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曾家兄弟一起上館子吃飯。


    “我要栗子燒雞和一份三色通心粉。”曾以陽點完菜後,把菜單交還給服務生。


    “大伯,吃這麽多高熱量的食物不太好吧?你現在有上課,飲食最好還是配合一下。”坐在曾以陽旁邊的安爾熙提醒他道。


    “是呀!老師說晚餐最好不油不膩,你點的都不符合規定。”趁著服務生還沒走開,吳幸福也忙著勸阻。


    “不會的。吃雞肉和牛肉比吃豬肉好,再說我不吃飽一點,晚一點又吃消夜的話,豈不是更糟?”說曾以陽沒有在聽課也不盡然,他還是有概念的。


    “既然是這樣,我也來解禁一下。一份煙熏雞腿,還有酥皮濃湯。”吳幸福想想也是,遂跟著點了,不然她來這裏看人家吃,真是一種折磨。


    “二嫂豁出去了嗎?那我也……一份黑胡椒牛肉、原汁牛肉湯就好了。”安爾熙也“撩”下去了。


    “這才對嘛!節什麽食,把家裏氣氛都弄得好奇怪。天天燙青菜、水果餐的,才幾天我就膩死了。”曾傲青有感而發的說,老婆減肥他也跟著餓,真是不人道。


    “最可怕的是那個營養學,‘隻要營養不要胖’這句口號可害慘了我們……”曾子霆立刻附議。


    在他們兩兄弟雙雙點了高熱量的套餐後,才讓服務生離開。


    “你們隻有晚餐受限製,我和二嫂可是三餐都要照辦呢!”安爾熙說。


    “就是呀!該唉唉叫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就算是隻有一餐也很難熬,尤其又是晚上,長時間餓肚子可是會讓人無法集中心思。”曾子霆是標準的好丈夫、好爸爸,晚上都還要按時起床喂兒子喝奶,對“夜間的饑餓”可是清楚得很。


    “餓昏頭反而吃更多,這意誌力要很堅強才行,幸福,你行不行呀?”曾傲青問著自己的老婆,就怕她撐不住。


    “放心,我跟爾熙可是痛下決心,非減個三、五公斤不可。”


    “但是今天減不成了。”


    “先吃完明天再說,我們又不是天天大魚大肉。”吳幸福為嘴饞找借口。


    “總之,今晚解禁。”曾以陽不負責的慫恿。“今晚難得大家出來吃,就把理論推到一邊吧!”


    一群人同意地發出歡呼。


    “萬歲!”


    “開戒!”


    他們高亢興奮的聲調,吸引前來慶生的梁穀嵐的注意。


    “小雁,你瞧見沒?年輕人就該這樣活力十足。”


    他一直都覺得小雁太過內斂和嚴肅,是以看見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都會借機勸勸她。


    夏雁跟著看向那桌客人,不意,竟是曾以陽!


    他也來這間餐廳吃飯嗎?


    和他同桌的又是……腦中的疑問才升起,就見服務生端來前菜、麵包,接著,她看到他“豪邁”地吃了起來。


    “小雁、小雁!”


    “啊?”梁穀嵐的聲音拉回她飄走的心緒,她收回視線。


    她第一次在人前閃神,也是頭一回看一樣事物看得入神,他……


    “怎麽了?在看什麽?”


    “沒什麽,隻是看到了學員。”她老實地說。


    “真的?是哪位?”


    “就是……那個狼吞虎咽的那位。”


    她指向那桌,沒想到才一個轉眼,他們桌上已經擺滿了餐點,那畫麵猶如在跟她的“教學內容”挑戰似的。


    而他吃飯的動作,更是激出她體內所有的戰鬥因子。不是早就跟他說過,吃東西至少一口要嚼十六下嗎?而且她昨晚才提醒過他,他根本把她的話當成馬耳東風嘛!


    “他吃東西速度很快,是你健身館的學員嗎?”


    梁穀嵐不認為這樣吃東西的速度有什麽不好,不過這好像跟小雁的教法有所出入。


    “是健身館的,不過他從來就不認真上課。”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裏添了抱怨的成分。


    “看得出來,看他麵前高熱量的食物就知道了。”原來是這樣,他點頭表示明白。


    “哼……”夏雁沒好氣地哼了聲,決定不要理他。


    他簡直跟牛差不多,頑固又有四個胃袋。等學期結束他沒有半點減重成績,自然就不會再來了,屆時她就不會再看到他,情緒也不會再為他的一言一行而牽動了。


    大概是感受到身後異樣的注視目光,曾以陽放下刀叉,轉過身來,一眼就與夏雁的視線對上,兩道電波在空中激蕩出微微的火花。


    她怎麽會在這裏?


    再看了眼坐在她對麵的中年男子,他的銳眸一眯,似是懂了什麽。


    既然都已經看到對方了,不打聲招呼未免失禮,他索性起身。


    “大伯,什麽事?”安爾熙問道。


    “我馬上回來。”丟下這麽一句話,他朝夏雁那桌走去。


    “這麽巧,在這裏吃飯也能碰見?”


    說話的同時,曾以陽的銳眼持續盯著夏雁身側的中年男子。看他穿得體麵,想必是背著妻子在外頭偷吃的風流男子。


    “就是呀!看你吃得很多,很高興哦?”夏雁刻意強調了那個“多”字,雖然是在課堂外碰見他“不守規矩”,該糾正的還是不能客氣。


    曾以陽沒有將她的諷刺聽進去,隻道:“不替我們介紹?”


    “嗯哼,他是健身館的學員3303,這位是麗姿的董事長。”夏雁沒有改變對曾以陽的稱呼,也無意讓爸爸知道他的名字,所以隻作簡略的介紹。


    “小雁,怎麽這麽稱呼人呢?”梁穀嵐斥責了句,轉而看向曾以陽說道:“我姓梁,梁穀嵐,小夥子你呢?”


    “我叫曾以陽。”


    “曾以陽……”梁穀嵐在嘴邊喃念了幾回,忽而想起赫赫有名的曾氏企業大公子就叫這個名字,看起來也長得挺像的……


    還未來得及求證,便被夏雁打斷。“你已經打過招呼,可以走了,不要妨礙我們。”


    她的“不要妨礙我們”,讓曾以陽誤會得更徹底。


    “小雁!”梁穀嵐訝然地喊了聲,她平常是冷淡了些,可絕不會無禮,今天是怎麽了?


    “沒關係。我隻是在想既然遇上了,何不並桌一起吃,這樣熱鬧些。再說,我們不是談和了?”


    “我不……”她想說那是在課堂上達成共識,課堂外她並沒有同意要跟他這樣熱絡。


    “好呀!”梁穀嵐卻是點頭答應。“反正等會兒的蛋糕,咱們兩人也吃不完。”


    “可是……”


    蛋糕!


    是誰過生日?


    他還是她?


    如果是他,她還用心跟他過生日?他還以為她是冰山美人呢!想不到她也會有情感這種東西存在……


    抑下酸不溜丟的心情,他正色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不再給夏雁找理由推拖,曾以陽馬上招來服務生交代並桌,自己則是踅回原來的座位坐好,等著他們過來。


    “大哥,那是誰呀?”曾子霆問道。


    之前大哥的心情還算不錯,但在見到那桌的人之後卻開始有些轉變,到底是什麽人有這麽大的本事?


    “是麗姿的老師。”他不知道自己提到麗姿時的口吻有多酸,隻知道在麗姿董事長麵前,她看起來比較放鬆、有一個女人應有的嬌態,而對他,卻永遠是那副古板的老處女樣。。


    “啊——我想起來了,她不就是那天我們在走廊見到的人?她是老師喔?”吳幸福叫出聲。


    “我也想起來了,去報到的第一天就看過……”安爾熙也說,那時隻是匆匆一瞥,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更罕見的是,大伯還主動去跟對方打招呼。


    “我邀他們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他宣布。


    “啥?我們才‘偷吃’就被抓包,你還讓他們過來,不是自找麻煩嗎?”吳幸福苦著臉說。


    安爾熙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大伯已經決定了,他們也不敢說什麽,隻得接受。


    “放心,她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的。”曾以陽感覺非常不是滋味。


    “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會把注意力放在誰身上?”曾傲青故意問道,老哥話中這種酸味就好像是……他與其他三人交換了意會的眼神。


    經他這麽一說,曾以陽咳了聲,正色道:“反正她注意的不會是我們,我們吃我們的就是。”


    “不對哦!如果沒有特別的意思,你邀人家過來做什麽?他們又不是沒有訂位。”曾傲青故意要逼出哥哥的心裏話。


    “對呀!本來大家都吃得好好的……”吳幸福也附和著老公的說法。


    不隻是她,連曾子霆和安爾熙都點頭認同,不讓他逃避。


    “總之,禮尚往來準沒錯,你們統統給我安靜點。”他霸悍地說。


    其實他的心裏多少也為自己邀請的動作感到不解,但早已為莫名情緒而生煩的他,根本不想再深思那個答案。


    “對不起,打擾了。”


    一名服務生走上前說道,接著幾名服務生抬來餐桌和椅子,再擺上精致的餐點和十二吋蛋糕,頓時就有慶生派對的味道。


    這時夏雁和梁穀嵐也過來了,兩人表情各異,夏雁看來就是用餐被打擾的不愉快模樣,而梁穀嵐則是笑咪咪的。


    “梁先生,這位是我的大弟曾傲青、弟媳吳幸福……這位是麗姿的負責人梁先生,而這位就是夏雁老師。”曾以陽為他們介紹著。


    夏雁這才明白,原來跟他一同用餐的是他的家人,那兩名女學員不是他劈腿的女朋友,而是弟媳婦……不知怎地,她心頭突然一鬆,似是放下什麽重擔。


    “是梁先生創辦麗姿的啊!美的事業不都是女性比較有興趣嗎?梁先生怎麽會投入這個行業?”曾子霆提出疑問。


    “嗬……這要歸功於小雁,要不是小雁對美容很有興趣……”


    曾以陽聽到這裏,耳朵自動關閉。


    這梁穀嵐還真疼愛她啊,甚至把事業的成功,歸功於“背後那一雙偉大的手”。


    真是不知羞恥,也不想想自己和她差幾歲……


    曾以陽狠瞪了梁穀嵐一眼。


    “這麽說,是你發現夏老師這個天分嘍?”


    平常人若沒有十分的運氣,是不太可能得到非親非戚的人相助的,夏老師真的很幸運哩!


    “不隻如此吶!她也很有經營管理的概念,我早就想把事業交給她了!”梁穀嵐答道。


    “交給她?你膝下沒有……咳,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問了不禮貌的問題,吳幸福趕緊閉上嘴巴。


    “誰說沒有?小雁就是我的女兒,我在她五歲時便收養了她……”此言一出,眾人皆恍然大悟。隻有心不在焉的曾以陽沒聽到此話,臉上的沉凝表情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原來是這樣,你真是個好爸爸,連收養的女兒也這麽疼愛。如果傲青也像你這樣疼愛女兒,那我就不擔心了。”吳幸福說道。


    心思現在才回歸的曾以陽,聽到吳幸福的話,很不以為然。什麽收養?還不是掩人耳目的說法。


    “什麽話!我比你還疼女兒好嗎?你動不動就把她弄哭……”曾傲青馬上抗議。


    “爸,我們先吃生日蛋糕吧!免得太晚吃,糖分、澱粉難以消耗,對你的身體有影響。”夏雁注意到時間,先把蛋糕端到梁穀嵐的麵前。


    “你們看看,跟一個健身老師兼營養師在一起,連吃東西的時間都要限製。”梁穀嵐開玩笑地說,雖有抱怨,卻沒有不悅的表情,也因為他的好親近,讓大家很快就熟絡起來。


    “這樣很好,我們都要改變不良的飲食習慣才是,晚上不該吃太多糖分和澱粉。”安爾熙趕緊補充道。


    “也是,像我剛才就吃得很慢,每一口都按照課程說的嚼上十六下才吞下去。”吳幸福也說。


    提到細嚼慢咽,夏雁掃了一直不說話的曾以陽一眼,他現在有沒有記起她的教誨了呀?


    然,她瞪視的眼神,讓曾以陽誤會她是在指控他破壞他們父女的“感情”,一把無名火於是熊熊燃起。


    “哇,我們兩個老婆都中毒太深了。大哥,你千萬別像她們一樣,開口閉口就是‘減重心經’……”曾子霆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曾以陽站起身,邁開大步往夏雁的位置走去。


    “跟我來!”說完,他強勢地拉著她的手往外帶。


    “去哪裏?”


    “小雁……”梁穀嵐訝然站起。


    “大伯……”吳幸福和安爾熙也跟著站起。


    “怎麽回事?”梁穀嵐感覺出曾以陽和小雁之間有點不尋常。


    “坐下吧!沒事的。大哥隻是跟老師說說話而已。”曾傲青在一旁勸道,雖然他不知道大哥要跟她講什麽悄悄話。


    “真的隻是說話而已嗎?我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怪怪的。”剛才還提到談和什麽的。梁穀嵐奇怪地看著兩人的身影。


    “梁先生你放心吧!你沒看到老師是自願跟我大哥走的?”曾傲青粉飾太平地說道。


    不過那也是因為他相信大哥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才會這麽幫他。


    “對,如果老師不肯,也不會跟大伯去的。”吳幸福也在旁幫腔。


    “我們別想這麽多了,趁著老師不在,快點吃東西吧!”


    梁穀嵐心想也是,小雁不是這麽容易屈服的人,會由著人拉走,一定也是有某種程度的默許。“說的對,我們趕快吃吧!”


    “你到底要做什麽?”出了餐廳,夏雁見他還是沒有鬆開自己的意思,於是放聲喊道。


    “做什麽?”曾以陽轉過身來瞪她,眸裏含著怒意。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隻知道再留在那裏,看她卸下冰冷麵具和那人說笑,他會忍不住揍人。


    直到現在離開那兒,他的火氣才稍稍回歸正常。


    “雖然你離開餐廳,不吃高熱量的食物是對的,但不代表你可以——”不知禍源是自己的夏雁,叨絮地念著。


    “不要再跟我說教!你不是老師,我也不是學生。”他的眼眸流露出一絲陰鷙。


    “我怎麽不是老師?你明明就是我的學生。”


    他這樣看著她做什麽?像是盯著一個深仇大恨的仇人似的……她不自覺地心跳加快,呼吸亂了拍。


    “真正的老師應該懂得倫理,而不是像你這樣勾搭有錢人,沒名沒分做地下情人。”曾以陽必須承認他很嫉妒,看她對著另一個男人笑,他根本無法忍耐!


    “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勾搭有錢人了?”他把她當成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女人?


    他是憑著哪一點這麽說她!


    “我們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曾、以、陽!我拒絕這種莫須有的指控!”


    “這會兒倒是記住我的名字了?”他輕笑了聲,諷刺地說道:“你敢說梁穀嵐不是包養你的人?”


    “什麽?包養!”夏雁瞪大眼,看著他眼裏的鄙夷。他剛才完全沒在聽嗎?爸爸明明提過他收養了她……她知道他是主觀認定很強的人,所以,算了,他要這麽認為就認為吧!


    倔強如她,受到這種莫須有的指控,絕不會急著澄清,反倒是要讓對方知錯了後,向她懺悔道歉。


    “是包養又怎麽樣?關你什麽事?”


    “你承認了你是他包養的地下情人!”曾以陽咬著牙重複,心情萬分複雜。


    有氣憤、有失望,還有……不甘心,各種情緒齊湧而至,攪得他當場無法做其他反應。


    “有什麽好不能承認的,我夏雁從來就是敢做敢當。反倒是你,在旁邊叫囂什麽,我從來沒有欠過你,你憑什麽找麻煩?”她賭氣地應道。


    曾以陽因為她的話,心頓時涼了半截。“是,這確實不關我的事。抱歉,耽誤你用餐。”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知道自己再不走,一定會做出傷害她以及自己事後會懊悔的事,所以他要離開,離開這個令他變得怪異的地方。


    看著他離去的神情,夏雁有些反悔,本要喊住他,可隨即一想,何必管別人怎麽看。


    再說,他也隻是她的一位學員而已,解釋這麽多做什麽?


    於是她轉身踅回餐廳。反正經過今天,她想他也不會再來了,他們不會再碰麵……想到這種可能,她感到心空蕩蕩的,猶如什麽重要的東西遺失了……


    夕陽的餘暉斜照在大地上,市區的馬路漸漸開始壅塞,下班回家的曾以陽也卡在車陣中,煩悶的情緒不自覺地又升起。


    這幾日以來,曾以陽的心情隨時處在穀底,連平常與他最為親近的秘書nicole都問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當然不是生病。


    隻是氣某個人不夠自愛!


    想到她大剌剌地承認自己是被包養的女人,他的心就很難平靜下來。


    她可以說得不在乎,他卻沒辦法無動於衷,那低回的情緒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而一天天嚴重。


    現在他腦子一有空閑,便會浮起她的各種模樣,有說教、有道歉、有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鈴——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神遊。


    他拿起耳機接聽。“喂?”


    “大伯你在哪裏?”打電話來的人是吳幸福。


    “在回家的路上。什麽事?”


    “你又忘了今天要上課嗎?怎麽先回家呢?我現在已經在麗姿嘍!你也趕快過來吧!”


    “我不去了,你自己上吧!”他想也沒想地說道。


    “什麽?不上!”


    “對,就是不上了。我掛了。”忽略幸福訝異的聲調,他平靜地應完聲後切斷了通訊。


    是了,他不去上什麽健身課程了,反正他本來就是抱著體驗的心情去的,現在該回歸正常,連飲食也要恢複以往……這樣一想,他感覺自己現在仍持續嚴禁消夜,還有星期日出門慢跑的舉動很可笑。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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