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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處是一片牡丹冷香。


    “花魁起舞——”


    隨一聲清幽琵琶附音, 抖如銀瓶乍破。


    女人緩緩仰起如鵝長頸, 眉眼哀豔憐憫, 自寬闊的廣袖和淅淅花雨中揚起了一隻手, 指拈蘭花。


    底下的呼吸聲都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條線條優美的手臂上, 雪白幼嫩,引人遐思萬千。


    步月齡聽到底下有人神顛意倒。


    “我活了百來歲,參加了八屆花神祭,都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


    “誰說凡人女人不夠美, 這樣的絕色,縱是修仙道上也少見得很,我若是得了她,一定要用仙草將她的千嬌百媚貯藏起來, 日日觀賞琢磨!”


    “這你便少見多怪了,這女人是美, 到底是個千人枕的, 要真娶進來隻會髒了你我的身份罷。”


    步月齡蹙眉, 他雖自己也的確看不上這些皮肉生意的女子,但也知多半是生活所迫, 絕不會也這麽汙言穢語大言不慚。


    他回首看相易,小聲道, “她到底是不是什麽勞什子的雲間絕色姬?”


    相易卻沒說話, 他伸出手摸著下巴, 夜風微微吹散他的衣擺,他一沉默,那張青麵獠牙上便看不出一點聲響來。


    頗有些不動聲色的高人跡象。


    ……高得步月齡想打人。


    還沒等他說話,底下的女人卻動了。


    如一尾葉間魚,似一隻霧中鶴,隨著琵琶聲快撥如珠,她的手掌在空中連連而下,雪白長腿如花瓣掃開,與繃直的腳尖拉出一段夜色波瀾。


    旁人聲音又兀然一窒,這女人不僅美得過分,還無一處不撩人。


    白色廣袖急掀起一陣雲海,女人搖曳過雲海,清風浮定,露一角眼尾豔紅便已是絕色。


    步月齡望著她的身影,隻覺得目不暇接,心跳一路加快,他轉過臉不看才好些,別的不說,這女人的的確確持有媚術,他自恃一個女人再美,也不會讓他如此失態。


    他聽到旁邊那卡著話不說的王八蛋輕笑了一聲,“還挺有定力啊,你看看下麵那些人,早就癡得走火入魔了。”


    步月齡的酒被這女人的舞點燃了,有些口幹舌燥,神智卻還清朗,“那是他們少見多怪。”


    相易看他,“那你說,你講過最美的女人是誰?”


    步月齡一愣,有些遲疑道,“自然是我母親。”


    相易,“……哦。”


    他原本還想逗逗他,兀然想起主角的母親……還真他媽是個大美人來著。


    相易又道,“除了你母親呢,天榜美人卷上,你最想看誰的樣子?”


    步月齡道,“那自然是相折棠。”


    “全天下怕是沒人不想見他,絕色三千,怎麽偏偏讓一個男人登上了榜首?”


    他說到一半,抬起眼皮盯著他,“你不會又要跟我說,你就是相折棠了吧?”


    相易道,“哦,你管我,我就說。”


    步月齡道,“我——”


    底下忽然一陣沸騰,步月齡望去,見那個女人朝這邊的樓頂清嫵一笑。


    這一笑不知為何,笑得他背脊都抖了起來,滲人得要命。


    “春樓——花魁娘子今夜點了春樓!”


    相易拍了拍袖子,“來了!”


    步月齡道,“怎麽辦?”


    相易道,“跑!”


    步月齡,“?”


    但見青衣一動,踏足點簷——


    這王八蛋竟然真的撒腿就跑!


    喂要跑為什麽不早點跑啊剛才為什麽非要裝那種高人定力和氣魄啊!


    相易剛點著屋簷走了幾丈,又折了回來,把他也捎上了,“你要是被她捉去了我也得完,跟著我!”


    向來以“無論如何都要優雅為先”的精致少年步某忍不住炸了毛,“……你別扛著我!”


    相易有些為難地頓了頓,“好吧。”


    他的力氣到底是比他大,步月齡隻覺得自己被翻了一圈,再看得清的時候發現他竟然被打橫抱上了。


    ……更糟糕了好不好!


    相易剛踏出春樓的屋簷,一道白光襲來,竟然是一道白練擋住了他的去路。


    步月齡艱難地往下望去,見樓下的女人用蘭花似的手指攥緊了白練的另一頭,眉飛入鬢,斜眼似冰。


    底下嘩然一片,誰也沒看見那絕世的花魁是從哪裏變出的這條白練。


    眾人的情緒被點燃得更高了。


    “這白練不是凡器!”


    “春江花月夜到底是大手筆,這條白練應當是什麽寶器吧?”


    “拿寶器來助興,了不得!”


    助興?


    她嘴角彎起,眼眸卻垂了下來,她的聲音似初沾露水的牡丹,透著冷絲絲的媚,“這位公子,是妾身的舞姿,不夠動人嗎?”


    這一聲將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凝到了這邊……


    那戴著麵具的是個什麽玩意兒?


    懷裏怎麽還抱了一個?


    倆、倆男的?


    相易歎了口氣,從容道,“娘子舞得很美麗,可惜在下實在有要事在身,告辭。”


    “那可不行哦。”


    雲間絕色姬冷笑一聲,身影一翻,赤足點上白練飛來,似月下飛天仙!


    下麵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依然在大放厥詞。


    “咦,春江花月夜果然厲害,這花魁娘子好似還會些法術,應當是定了靈心的。”


    “……這,好像勉強可以娶娶了。”


    相易懷裏抱了步月齡,見她飛來,一路又後退了回去。


    步月齡捂住自己的臉,“放我下來……”


    相易道,“別吵吵,這女人是真能要人命的。”


    雲間絕色姬手中紅光一閃,見是一柄赤色長劍。


    “喂,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相易一邊跑一邊回頭懟她,“我見過的女人,就數你最虛榮,縱然是暗個殺,也非要眾星拱月,這樣呢,真的很不好。”


    雲間絕色姬赤足踏上尖簷,似一朵輕雲,“哦?”


    她一劍追來,白裙廣袖如白色牡丹散開——


    步月齡隻覺得眼前紅光數點,餘光處的景色目不暇接,這兩人動作太快,他根本看不清楚。


    底下吹笛彈琵琶的小姑娘們都愣住了,傻愣愣地抬頭眯著眼睛瞅。


    這和原先說好的不對啊,花、花魁怎麽跳著跳著飛起來了?


    雲間絕色姬見他隻跑不還手,滑溜得跟條泥鰍一樣,有些不耐煩,“你跑什麽?”


    相易震驚地瞥了她一眼,“大姐,講點道理吧,你來殺我還不準讓我跑了?”


    雲間絕色姬臉色一冷,“誰是你大姐!”


    相易道,“好好好,小妹妹,雲妹妹,有話好好說,幹嘛要動手?”


    步月齡,“……”這仙道巔峰打架原來也都是這麽扯嘴皮子的?


    他倆一路從春樓飛到了月樓,底下不知情地還在歡呼雀躍。


    “方才那一劍的劍氣,厲害啊!”


    “一個妓/女能厲害到哪兒去,頂多是個地靈境的——”


    “可我看都看不清……”


    旁邊終於有個識貨的看不下去了,“不會說就別丟人現眼了,我蘇赭喜今年方方踏入天靈境三層,見這二位方才的身法,已令我望塵莫及!”


    春江花月夜的老鴇捂著自己的嘴,傻愣愣地看著自己千金請來的寶貝兒飛上了天。


    被吵醒了的青衣少年探出一個頭,搖了搖頭。


    雲間絕色姬心中不耐煩,見這人滑來滑去,偏是碰不到一角衣袂,手中劍氣一揚,長風浩蕩斬去了月樓一角!


    這一出戲也是來得突然,春江花月夜樓裏皆是個仰仗祖輩的紈絝,呆愣愣地看著頭頂上一片涼颼颼的夜空,已經驚得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這、這是祖宗輩的神仙在打架吧?


    眾紈絝麵麵相覷,包在一團。


    我、我們就是想來嫖個娼啊……?


    但聞到一陣幽香牡丹,步月齡耳根一紅,“你——”


    相易低頭看他,莫名其妙,“啊?”


    持劍的絕色仙姬莞爾一笑,“如果連我都不喜歡,那怕是不喜歡女人了吧,那我送你們一程——”


    這一說完,牡丹香霧襲來,相易也覺得渾身燥熱起來,低頭倒抽一口氣,“女人怎麽都這麽毒?”


    雲中絕色姬從鹿翡城中的春江花月夜追到了鹿翡城外的花林,愣是跟丟了。


    她左右轉了一圈,夜色浩瀚,樹影婆娑,有些氣急敗壞,“你跑得掉我又如何,謝閬風和虛繇子那倆人怕你怕得很,求著我來開個先道,等過幾日梟也來了,你還能跑得到哪裏去?”


    相易捂著步月齡的嘴,苦笑一聲,“哎,你不就是想知道為什麽我總是戴個麵具嗎?”


    步月齡張大眼睛。


    一片黑暗中,他聽到這人歎了口氣,溫溫熱熱吐在他的頸邊,潮潤潤的。


    “因為為師樹敵如林,世人皆欲殺。”


    絕色劍姬挽起一劍赤光,恨得咬牙切齒。


    “出來,相折棠——”


    鹿遊原懷裏還攬著鹿幼薇,方才那一句他也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心中驚疑叢生,一雙眼珠子上下剔著這青衣男人的麵具,心思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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