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柱慌裏慌張的跑來,垂著手道:「有一個女子攔住了車駕,不許咱們過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楚瑜與楊氏對視一眼,吩咐道:「請她過來。」


    還不待她去請,那女子就自作主張的攀上了車轅,楚瑜與楊氏皆唬了一跳。


    女子一手抓住青簾不許放下,一邊哭哭啼啼的道:「求夫人為小女子做主。」


    見這架勢,無疑是認得楚瑜的,知曉她為衛尉之妻。楚瑜因耐著性子,「你有什麽冤屈,大可以去府衙請人遞狀紙,找我有何用呢?」


    女子委委屈屈的道:「夫人見諒,並非小女子不明事理,實則此事煩難,唯有夫人您能夠協助商榷解決。」


    楊氏觀其形貌,風流嫋娜,自有一股嫵媚姿態,不曉得是朱墨從哪裏惹來的風流賬,當下難免有些幸災樂禍,因此勸道:「妹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妨聽聽她是如何說辭。」


    楚瑜鐵青著臉,「你且道來。」


    女子這才斂衽施禮,開口道:「不瞞夫人,我本是明月樓的歌姬,素來賣藝不賣身,誰知上月朱大人偶然來我閣中,為我琴音所惑,我亦為其風姿談吐所傾,因此……」這混跡風月場所的歌姬竟也懂得幾分廉恥,微微紅了臉道:「因此有了春風一度。」


    楊氏聽了,心裏雀躍得幾乎能樂出花來,沒想到被她撞破這等好事,真是聞所未聞。她睨了楚瑜一眼,假意道:「弟妹,你看這……」


    楚瑜臉色越發冰冷。


    女子膽怯抬眸,隨即飛快的低下頭去,輕聲道:「我與大人原本已經說好,待他閑暇時,便來為我贖身,另尋一處妥善地方安置。誰知如今已一月有餘,竟再不見大人蹤影,我心裏害怕,又適逢本月葵水不曾到來,隻好來求夫人給個主意……」


    她越說聲音越低,不敢再看楚瑜的麵色。


    楊氏目睹了一場好戲,猶為幸災樂禍,未想到朱墨看著正正經經的,卻在外頭惹出這樣的風流勾當來,還被人找上家門,真是丟死人也。她見楚瑜始終一言不發,諒她沒臉理會這種醜事,因自告奮勇的向那人喝道:「你好糊塗,是朱大人招惹的你,你來尋他夫人又有何用?再說了,男人家誰沒個三妻四妾的,像你們這種女子本就是供人消遣玩樂,偏你死纏爛打的沒完,須知衛尉大人日理萬機……」


    女子被其羞辱,先是緊緊地咬著牙,及至聽到這一句,卻仰頭詫道:「什麽衛尉大人?我倒是聽說他有一個兄弟在朝中任衛尉之職。」


    楊氏正說得暢快,忽然便如一盆冷水當麵澆來,連肺腑一並涼透。


    她不覺愣住了。


    回去的路上,楊氏便如一隻鬥敗了的公雞般,再也發不出得意的聲響。


    輪到楚瑜反過來安慰她,「嫂嫂你別急,事情怎麽樣還不一定呢!誰知道這女子所說是真是假,咱們又不曾親眼見識,不都由她一張嘴麽……」


    若真是親眼看見,楊氏恐怕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她重重吐了口氣,恨恨道:「她為什麽不找別人,不找姓牛的,姓馬的,偏偏找上咱們姓朱的?可見無風不起浪,你哥哥也幹淨不到哪兒去!」


    她氣得嘴唇索索發抖,楚瑜見狀,反倒勸無可勸。


    回去之後,楊氏立刻叫來朱坌的貼身小廝福旺,密密的拷問起來,楚瑜也陪著一同審訊。


    在兩個女人的言辭逼供下,福旺嚇得屁滾尿流,將自家主子做的醜事一股腦兒摘出來。卻原來朱坌真個到明月樓去過,與那女子一度風流也是有的——不過並不如那女子所說的一般山盟海誓,誰知道她賣藝不賣身是真是假,興許隻是抬高身價的手段而已。


    聽聞自家夫君做出此等不才之事,楊氏氣得心口兒疼,伸手指著那小廝福旺,好似他便是不顧廉恥的丈夫,「好你個朱坌,來到京城才多少日子,就忘了自己的本,把我們娘兒幾個一道拋下,不就是仗著有了銀子又有了官身麽,等沒了這官,我看誰還巴結你!」


    她哀哀的痛哭起來。


    楚瑜撫慰道:「嫂嫂莫傷心氣壞了身子,且想想這件事該如何解決才好。」她停了停,歎道:「您實在不該命人將那月娘趕走的,得問問她肚子裏究竟是何情況,否則留著終究是個隱患。」


    當時事情突然,楊氏不由目瞪口呆,又怕事情鬧大,向楚瑜借了一包銀子扔下便投胎似的逃走了。


    「那種女人生來水性,誰知道她和幾個男子有肌膚之親,怎見得就是坌郎的種!」楊氏硬氣的說著,繼而又大哭起來:倘若朱坌沒出去尋花問柳,自然也不會發生此種難堪之事了。


    楚瑜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試探道:「不然我命人請個大夫回來,為那月娘請脈看看,若她故意捏造肚子來唬咱們,咱們也好治她的罪。」


    「可別!」楊氏忙拉住她的手,忍了忍淚道,「妹妹,這件事過去便過去了,別再提起了,憑她是真是假,我隻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她抱著楚瑜的肩膀,又大哭起來,「妹妹,我的命怎就這麽苦呀!」


    楚瑜輕輕拍著她的背,似乎很能理解她的感受,「我瞧瞧哥哥原本是極老實的人,許是被京城的繁華迷昏了眼,才一時糊塗起來……」


    楊氏深以為然,眼淚斷線珠子一般的落下,「早知如此,情願守在老家受苦,好過落得如今孤兒寡母的下場。」


    一麵抬手拭淚。


    楚瑜想了想,忽然說道:「嫂嫂,你想不想讓大哥辭官?」


    「妹妹這叫什麽話?」楊氏詫異抬頭。她雖然信了男人有權就變壞,不過哪怕是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也好過什麽也沒有。


    「不敢欺瞞嫂嫂,我與郎君都覺得大哥此番任職頗為蹊蹺。」楚瑜拉著她的手諄諄道,「嫂嫂你也知道,郎君雖僥幸身居高位,背後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少,上次又因治水一舉得罪了安王殿下,這回的事亦是由安王提起,你想這古不古怪?若由大哥親自辭官,彼此相安無事那是最好了。」


    楊氏沉吟不語,她雖然不願看著朱坌飛黃騰達,自己卻和黃臉婆一般在家中守著,不過無錢無勢的人在這世上是活不下去的。楊氏自來到京城,眼界日益開闊,更加覺得沒錢的壞處來,要她貿貿然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官職,她怎麽肯?


    何況是回到老家吃苦,她更不願意了。


    楚瑜明知她的顧慮,因道:「嫂嫂你莫擔心,這回你幫了我們,我與郎君自然是要予以補償的。」


    她讓盼春取來一個琺琅箱,當著楊氏的麵將黃銅鎖撬開,裏頭是厚厚一遝白紙黑字的文書。


    楊氏驚奇得眼淚都不流了,「妹妹你這是什麽意思?」


    楚瑜微微笑道,「這是給嫂嫂的贈別禮。嫂嫂你想必知道,郎君他博有資財,這些便是他在濟寧老家置下的產業,田地店鋪若幹,以作嫂嫂你謀生之資。」


    「可這也太多了,」楊氏激動得舌頭都打起卷來,「且為何是交到我手中,這些事不是該和郎君一並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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