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說是盼春望秋二人透露給何氏的,雖說楚瑜才是正經主子,但何氏這位三夫人反倒更有威嚴呢。


    「說別人傻,我看你才是愚蠢透頂。」何氏瞪著她,「這樣的東西留下來做什麽,還不趁早打發她出去!林尚書的官職再高,他夫人怎好管起別人家的閑事來?她敢把那下賤胚子領上門,你不會原樣的給她送回去?再不濟,一碗落胎藥灌下去便是了,何苦替別人養兒子,誰知道是哪裏跑出來的野種!」


    何氏這回是真生了大氣,不止恨奸人算計,更是恨鐵不成鋼,這點小事女兒也能著人家的道。


    楚瑜猶猶豫豫的,「但若那孩子真是郎君的呢?」


    何氏不滿的看著女兒,怎麽嫁了人反倒畏畏縮縮起來,她斬截的道:「那就更不用怕了,朱十三算什麽東西,膽敢在外頭養外室,還是和這樣不入流的下賤胚子,你就算立時殺了那賤婢,也沒人敢說你半句!」


    何氏的一席話說得楚瑜熱血沸騰,但是沸騰過後又漸漸冷卻下來,她不能賭萬一,哪怕僅僅存在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將把柄落在別人頭上。


    楚瑜默默地撫著肚子,「可我還沒孩子呢。」


    何氏不由語塞,說來亦是這點不公,女人無出便是大罪,男子們卻能在外風流快活,盡管楚瑜趕走那詭計多端的狐媚子是合情合理,可放在外人眼裏,難免落一個妒忌不容的印象。


    楚瑜知道何氏為人幹脆爽利,頂見不得拖泥帶水的。她唯有緊緊揪住何氏的衣角,哀懇說道:「娘,這件事就交給女兒自己處理吧,我會辦好的,決不使您憂心。」


    「你能行麽?」並非何氏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實在是楚瑜從小便缺乏那種殺伐果斷的魄力,而她也從未給過楚瑜鍛煉的機會——當然,姓朱的也沒有。


    楚瑜忙不迭點了點頭。


    她執意如此,何氏隻能讓步,說來她也不可能庇護楚瑜一輩子,往後的路,終究得她自己走下去。


    不過朱十三真的是那種人麽?何氏想起他素日待楚瑜的模樣,真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不過這孩子又是怎麽回事?一個女人總不能自己生孩子。


    何氏覺得自己的頭亦有些大了。


    楚瑜又抱著她的膝蓋撒嬌道:「娘,你沒把這件事對別人說罷?」


    「你以為我不曉得會出大亂子?」何氏橫了她一眼,「休說是別人,連你父親和你哥哥我都一個字沒提呢,照你哥哥那烈火般的性子,隻怕立時把朱宅夷平了也是有的。」


    正因存在諸多顧慮,何氏才會私自將女兒叫來商談,而未親自出馬。


    楚瑜緊緊地巴在她腿側,哼哼道:「到底是娘親最疼我。」渾然不顧何氏一臉的嫌棄。


    楚瑜在娘家隻留了兩三日,亦不肯多待,畢竟按照楚老太太的說法,安王府不日就要來迎親了,她一個出了嫁的姑奶奶留在府中多有不便。


    何氏托人從南邊帶回一批細布,亦分贈了楚瑜幾匹。楚瑜回到府中,正欲吩咐仆婦將馬車上的東西卸下,誰知就聞宅邸中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下人穿梭不斷,隱約還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楚瑜用袖子擋住鼻腔,就見南嬤嬤得知她回來的消息,上前來相迎,楚瑜便問了一句,「出什麽事了?看你們這樣慌慌張張的。」


    南嬤嬤衣裳的前襟都被熏黑了,想必是在爐灶旁看火的緣故。


    「是西苑裏的玲瓏姑娘……她仿佛有些不妥當。」南嬤嬤說罷,目光憂愁的向後院看去。


    她一個孕婦能有哪裏不好,多半是為著她那金貴的肚子。楚瑜沉下臉道:「領我過去瞧瞧。」


    比之前廳,後院裏的藥味便更重了,光聞一聞便能使人舌頭麻倒。楚瑜強支著進了門,隻見玲瓏臉色蒼白的窩在床褥上,兩鬢都汗濕了,像個濕淋淋的水鬼。她見到楚瑜,紮掙著要起來行禮,南嬤嬤忙按著她說不必了。


    彼時顧大夫已為她把完脈象,楚瑜於是問起玲瓏的病勢如何了,顧大夫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放心,這位姑娘因為體寒虛弱,又服用了活血化瘀之物,致使下-體微有血出,幸經老朽診治之後,已經無礙,往後按時服用湯藥,不出三五日便能痊愈。」


    他說得可謂輕描淡寫,但居然見了紅,這可不是小症候,難怪玲瓏虛弱得像大病一場呢。楚瑜雖然駭怪,卻沒忘記抓住重點,「大夫適才所言活血化瘀,究竟是吃了什麽東西?」


    顧大夫摸著頜下長須,沉吟道:「可否將病者一日之內的飲食送來驗看?」


    這卻沒有什麽難的,朱家又不是皇家,不至於每日變換花樣。不多時,伺候玲瓏的心腹丫頭果兒就將飲食原樣呈來了一份。


    顧大夫每樣皆嚐了嚐,最後目光停駐在碟中的一方棗泥山藥糕上,指著它道:「這東西是誰做的?」


    南嬤嬤聽這話不簡單,立刻便是一激靈,忙道:「是府裏的廚房做的,有什麽問題嗎?」


    顧大夫目光沉沉入水,「你們府裏也太不當心了,怎麽能將山楂摻到這糕品裏,須知山楂一味對孕婦乃有大害,若服用過多,滑胎亦非罕見之事。」


    眾人皆怔住了,若是外頭的糕餅點心,還能說一句別人做事不當心,可這是府裏自己做的,若說不是刻意,誰會相信?


    果兒搶著道:「難道姑娘嚐著這糕點酸酸甜甜的,比以往開胃些,還以為是換了新樣,原來是撞上了對手,想置我們姑娘於死地。幸好姑娘所食不多,否則一屍兩命隻怕也有可能。」


    一麵說著,一麵恨恨的朝楚瑜瞥來,顯然這位當家太太已被她列為首當其衝的疑凶。


    南嬤嬤猶疑道:「這些日子隻有夫人院裏進了一批山楂……」


    連這老奴也疑心起來,望秋登時老大不忿,橫眉豎目道:「嬤嬤,您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是說我家小姐有意害她不成?」


    南嬤嬤深知這幾個丫頭脾氣隨主,亦不是好惹的,忙向楚瑜陪笑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


    隻不過這山楂的確隻有夫人院裏才有啊,南嬤嬤叫苦不已,無奈這話不能明說,不然便是指認了楚瑜的嫌疑。


    楚瑜的目光已經寒涼若水,她靜靜說道:「不用爭了,這件事本來也好過,嬤嬤,請你傳我的吩咐下去,以後西苑也置一間小廚房,東西兩院的飲食各自隔開,如此該再無異議了吧?」


    那山楂的確是楚瑜命人買來的,因著近來脾胃不佳,想要些開胃消食的好物,不曾想過山楂還有滑胎的功效。她亦不喜歡委屈自己,與其為了這沒皮沒臉的丫頭苛待自己的肚子,倒不如隔成兩處,各自都能得到一片安寧。


    目前來看,這也是最為妥帖的方法,南嬤嬤自然應聲附和。


    等回到房中休憩,望秋便恨恨的道:「這狐媚子矯情給誰看?大人又不在府裏,她做出許多張致來做什麽?又是吃傷了胃,又是險些滑胎,她怎麽不幹脆一索子吊死,來嫁禍到小姐你頭上,這樣還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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