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多日,照說會有一頓寒暄,但放在眼下的情境中卻絕無可能。楚瑜正覺無計可施,忽見朱墨擱在她肩上的下巴抬了抬,呢喃道:「阿瑜,這一趟遠去川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喝醉了的人總不會說假話,楚瑜心中一動,托著他的頭,低低的應道,「我也是。」


    耳畔忽然傳來撲哧一聲笑,楚瑜唬了一跳,忙將肩膀鬆開,卻見朱墨慢慢站直了,笑眯眯的望著她。


    楚瑜羞惱一並發作,火燒雲從臉頰一路蔓延下去,染至脖頸,像熟爛了的柿子。她咬牙切齒的道:「原來你在裝醉。」


    「我若不假裝,你又怎肯說實話?」朱墨的眼角眉梢都充斥著勾人而狡黠的意味,像隻奸謀得逞的狐狸。


    想不到他闊別多日,性子還是絲毫未改,難怪那些單純的山匪會中他的埋伏。


    楚瑜以往與他鬥嘴就沒有一次鬥得過他的,當下也不與他辯,氣咻咻的準備轉身回中庭去。


    卻不知怎的一拉一抱,楚瑜就被朱墨擁到懷裏。他撫著楚瑜烏黑柔亮的秀發道:「當然,我說的也是實話。」隨即放低聲音,「這幾個月獨在西南,你不知道我有多渴盼見到你的麵,適才回來第一眼,你也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住把你抱在懷中的衝動。」


    要不是怕楚瑜臉皮薄躲開他,他也無需這樣費盡周折。


    楚瑜在他懷中奇跡般的安靜下來,比起虛偽矯飾的言辭,她其實更願意聽實話。以往朱墨同她打情罵俏,她總是多有不屑,但真到了坦誠相告的時候,楚瑜倒和小貓咪一般乖巧了。


    當然,也可能是朱墨掌心箍著她的力道太大,楚瑜自知沒力氣掙開,加之害羞心理作祟,她索性蒙上眼,長長的睫毛蝶翅一般顫動著。


    朱墨看著那纖弱的羽睫,心裏一點一點的被扇起了火,他忍不住埋頭下去,想嚐一嚐挺直的鼻梁下兩片柔嫩嘴唇的滋味。


    但是還沒等他真切觸及,楚瑜便倏然睜開眼,冷冰冰的道:「適才你和誰出去飲酒了?」


    朱墨摸了摸鼻子,不得已的將她鬆開,「左不過是南明侯世子那些人。」


    還真被楚瑜猜中了,她忙揪著朱墨的衣領,細細聞嗅起來,還好,除了濁重的酒味,並沒聞見脂粉香。


    朱墨一眼瞧出她心裏想些什麽,輕渺的笑著,「你以為鍾墾會領我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呀?他倒是想,可惜被我一口回絕了。」


    「你倒是行的端做得正。」楚瑜嘲諷的哼了一聲。


    「倒不是我作風正派,是我覺得那些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朱墨說道,將額頭抵在楚瑜的額頭上,聲調卻並不輕佻,反而規規矩矩,正經中別有誘惑,如一條幼滑細黑的蛇鑽入人的心腔中。


    楚瑜心肝顫顫,紅著臉推他一把,「還不快進去洗漱,瞧你滿身的酒氣!」


    「那你還二話不說上來抱我,」朱墨笑道,「你也不怕我身上有虱子?」


    楚瑜大驚,這才想起朱墨經過長途跋涉將將歸來,況且川渝那一帶蛇蟲鼠蟻眾多,保不齊就有幾隻精明的虱子鑽進盔甲裏去了,她怎麽能忽視這點?


    楚瑜素來有些微小的潔癖,聞言立刻如臨大敵,忙倒退三步,警惕而又戒備的看著他。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楚瑜真覺得後背發癢起來了。


    朱墨無奈的道:「哄你的,進京之前,咱們就到城外山上找了一處含硫磺的泉池,在熱水裏把身子泡幹淨了,哪有蟲子敢跟進來?」


    畢竟皇帝老兒也怕虱子近身呢。


    他說是這麽說,楚瑜並不十分相信,唯恐有那麽一兩條漏網之魚,遂催逼著朱墨往淨室去,親自取來澡豆和沐發的香膏,要為他上上下下搓洗一遍。


    朱墨難得見她這樣殷勤主動,雖是出於別的緣故,還是感到十分欣慰。見楚瑜一雙嫩手在他肩膀上捏來捏去,朱墨忍不住色心陡起,在她滑如凝脂的手背上抹了一把。


    楚瑜仿佛被蛇蟄了一下,氣得揪起他背上的峰肉,朱墨不由痛得嗷嗷直叫,楚瑜猶自不放,「再敢使壞,把皮不掀了你的!」


    她這才寬宏大量的鬆手。


    可憐朱墨背上掐紅了一大片,真跟褪去了一層皮似的。他別過頭,以一副纏綿哀怨的表情看著楚瑜,跟棄婦似的。


    隻可惜麵前的女子鐵石心腸,任憑他如何惺惺作態,始終不為所動。


    朱墨見狀無法,隻得輕咳了咳,訴說起自己遠征剿匪的功績來。他本來口齒極好,何況這些事又是真實發生的,經過語言的渲染,更加娓娓動聽,使人如同身臨其境。


    楚瑜聽得微微出神,原本已快被他感動了,及至聽到朱墨訴說自己如同天神一般出其不意降臨山穀,那些匪賊皆被其威武所懾,竟一個個俯首帖耳不敢動作,這才不屑起來,撇了撇嘴道:「你以為你會妖術啊,這是人幹的事嗎?」


    「傳奇嘛,總是少不了誇張的。」朱墨幹笑道,又問起她來,「你在家中這些時日,可是平平安安的?」


    不提還好,一提楚瑜就想起那樁冤假錯案來。她氣籲籲的將濕帕子向桶裏一扔,斜了朱墨一眼道:「當然不是,你一走,就有人上門來認爹了。」


    朱墨嚇得兩眼瞪圓,他還這樣年輕,幾時跑出個莫須有的兒子來?


    楚瑜見他坐在桶中一動不動,似乎是被嚇傻了,這才莞爾道:「你想要兒子麽?可惜那孩子還在別人肚子裏呢。」


    因將林夫人領著玲瓏上門的始末原原本本道來,當然,她是如何還擊的,楚瑜也一一說與他聽。


    朱墨聽說那孩子是林尚書的骨肉,這才長長舒了口氣,責備的睨向楚瑜,「以後遇到這種事,記得緩點兒說,講清楚,別一來就把人嚇出病來。」


    「你還怕呢?我看你若真有了兒子,隻怕高興還來不及。」楚瑜揎起袖子,將兩隻嫩藕似的玉臂伸展著搭在桶沿上。


    朱墨哪敢看她的膀子,情知此時多說一句便是錯,少不得打起精神應對,「你這便是無理取鬧了,我就算真想要孩子,那也得是咱們的孩子……」


    言畢,就見楚瑜如怨似訴的看著他。朱墨一激靈想起,若非自己先前請大夫要那勞什子避子湯藥,他二人恐怕早就兒女繞膝了,難怪楚瑜時刻耿耿於心。


    明知自己踩著了雷點,朱墨隻得另轉換一副話題,反過來埋怨道:「你也是,怎麽她說什麽便信了,今日是玲瓏,明日是長安街的柳姬,月姬,你是不是也都一樣要將她們請進門來?」


    隻有占據道德上的製高點,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無奈楚瑜並未直截了當回答他的問題,目光似是而非,不知是默認還是不知如何措辭。


    朱墨沒想到自己的人品會遭到質疑,當下大為不忿,赤-裸著身子義正詞嚴的道:「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楚瑜白了他一眼,意思分明在說:你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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