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認真的,與其被這些汙糟不堪的人侮辱踐踏,還不如早早地死去以得清淨。當然,若不是沒辦法,誰又真的想死麽?


    楚珝眸光一凝,掩口打了個嗬欠,「我說著玩罷了,妹妹何必放在心上。」


    她故意將楚瑜帶來此地,當然是故意示警,警告她的命都捏在自己手心裏,若楚瑜不肯依從,她有辦法讓其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場。


    對應的,楚瑜對她的威脅也同樣奏效。


    楚瑜再度望向廳內,見南明侯世子鍾墾亦在其中,不由暗暗咒罵道:這沒正性的,連尼姑也不放過!無奈她現在正有用得上鍾墾的地方,一時也顧不了許多了。


    楚瑜瞅了楚珝一眼,平淡的說道:「我要去更衣。」


    一路上坐車坐了不少時候,天又正悶熱,連後背都汗濕了大截。


    楚珝向一個尼僧揚了揚下巴,「帶她過去。」


    望秋當然也忠誠的跟上自家小姐。


    馬車上就有替換的衣裳,楚瑜隨便取了一套出來,趁著望秋替她將挑線裙子披上,便若無其事的問那尼僧道:「師父在這庵裏住了有多久了?」


    無關緊要的問題,答答也是無妨,小尼姑道:「不多不少,已經兩年多了。」


    「那師父你可認得鍾世子?」楚瑜將兩隻胳膊從袖筒裏伸進去,裝作無意的說道。


    小尼姑低著頭不說話了,隻道:「夫人您要不要喝水?」


    楚瑜剜她一眼,這小狐媚子機靈著呢,不見兔子不撒鷹,看來還得用銀錢來收服她。


    楚瑜因向望秋遞了個眼色,望秋知趣的搜出一個翡翠纏金釧,一個蝦須鐲,輕輕放到尼僧手中——錢財乃身外之物,但沒錢卻是寸步難行,因此楚瑜時刻不忘帶些銀錢在身邊,那一回去衡陽,因懼盜賊滋擾,楚瑜悄悄把些首飾銀兩縫在寢衣內側,如今雖然返回京城,這個習慣卻保留下來。也幸因如此,楚珝命人搜身之時,才未被她搜羅出去。


    尼僧做出惶恐的模樣,「夫人您這是何意?」卻轉手就將兩樣首飾塞進僧衣兜裏。


    楚瑜和煦的笑道:「我想請師父為我遞封信,不知方不方便?」


    已經吃進肚的東西當然舍不得吐出來,小尼姑想了想,「這個倒是不難,不過夫人您可得快些,不然她們進來就不妙了。」


    楚瑜當然曉得,因見案上就擺著紙筆,便速速蘸墨一揮而就,繼而將白紙黑字疊了幾疊塞給她,叮囑道:「萬勿讓他人看見。」


    小尼姑滿口答應著。


    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出來,廳中熱鬧依舊,楚珝睃了楚瑜一眼,楚瑜則盡量舒展身姿,免得顯出異樣。


    回去之後,楚瑜便焦急的渴盼著,她在那紙上並未明示,而是寫了一首藏頭詩,暗示自己所在的方位,她相信以朱墨的聰明一定能辨出來。


    可惜,一連三五日都過去了,外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楚瑜焦躁也不中用,唯有和望秋一道靜默的等待著。


    活門又被拉開,這回是楚珝親自進來,為她們送來解悶驅蟲用的薄荷油。天知道,暗壁裏頭有多悶熱,二人身上都長出痱子來了。


    楚珝隨手將清涼的藥油潑灑在石板上,一麵盈盈的望著楚瑜,「六妹還在等朱大人的消息麽?可惜啊,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楚瑜頓時起了警惕,「你做了什麽?」


    楚珝擺了擺袖子,那張薄紙輕飄飄的掉出來,她躬身拾起,在楚瑜麵前炫耀似的晃了晃,「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楚瑜沒想到好不容易遞出去的消息會送到楚珝手中,難免有些氣急敗壞,壓抑著怒容道:「你怎麽得到它的?」


    楚珝佯歎一聲,扶著鬢邊的珠花,上頭的金片薄如蟬翼,京中最好的能工巧匠也趕不出來,恐怕還是進上的東西。


    「這還用問嗎?妹妹,你到底年輕,不曉得人心有多複雜,你以為那些姑子很容易對付麽?她們可比你機靈,你能給她們的,我也能給,而且給的更多,更好,你說她們會聽誰的?」


    身為王妃之尊,她現在的確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邀買人心同樣容易。


    這一刹那,楚瑜難以遏製的產生了一股懊喪之情,就好像自己辛苦的成果被人毀於一旦,她冷冷注視著楚珝,「你為什麽要這樣待我?」


    若說楚珝是奉了蕭啟的授意將她關押在地牢,那她也認了,可她不止如此,還送她去那汙穢不堪的尼庵,故意讓她有通風報信的機會,再洋洋得意的到她麵前摧毀。這其中所包含的惡意,不是一句「聽命」就能解釋的。


    楚珝直起身量,自下而上昂然俯視著她,容貌昳麗,神色卻是冷冰冰的,「我最討厭你那副自命清高的嘴臉了,你以為你很尊貴麽?莫忘了,三嬸也不過是個沒落官家女兒而已,憑什麽人人都得趨奉著你們?憑什麽你們可以肆意輕賤別人?」


    楚瑜正要辯解「我並沒有」,可楚珝並不聽她說話,自顧自的道:「穿吃住行比不上你們幾個也就算了,誰叫我是庶出,可憑什麽連婚事也得排在你們後頭?元夕那夜花燈會上,朱墨獨獨送你花燈,還不是看你衣衫鮮亮,在人堆裏頭最出挑麽?」有些自怨的,她咬牙切齒道:「若我也有一身好衣裳,我就不信他瞧不見我。」


    望秋幾乎聽得呆了。


    楚瑜則是默然,半晌方道:「原來你也喜歡他。」


    「是啊,可那又如何,他終究隻為你來提親。」楚珝自嘲的笑笑,「我終究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楚家五小姐,不對,在你們眼裏根本沒有五小姐,我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楚璃雖然驕縱,可她畢竟是二房獨出,眾人難免多幾分注意。反觀楚珝,因為生母早亡,自幼又多病,家裏人也就順理成章的漠視且疏遠了,無怪乎她這樣怨憤。


    但這些也就罷了,楚瑜萬萬沒想到她會因朱墨瘋魔到此等地步,忍不住提醒道:「你莫忘了,如今你已是安王妃。」


    「我當然不會忘。」楚珝嫣然一笑,「等安王殿下登基,我還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所以朱墨也沒了不起的,等陛下駕崩,你們倆都不過是淪為卑微的階下囚而已。」


    楚瑜尚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外頭便傳來下人呼喚王妃的聲音,楚珝臉色微變,忙匆匆理了理鬢發出去。


    當然,那扇門她也沒忘記重新關上。


    楚瑜與望秋對視一眼,各自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望秋遲疑道:「婢子沒聽錯吧,安王殿下是想要……謀反?」


    她還真沒聽錯。楚瑜的麵色沉沉如霜,楚珝這樣狂氣,可見這樁大計是勢在必行的。想想也對,皇帝病重,朝政不穩,若不趁這時一氣逼宮,待陛下咽氣,太子順利登位,天下便再無安王的容身之地了。


    她或許該想個法子通知朱墨才好?楚瑜焦慮不已,隻恨不能生出翅膀飛出去。


    望秋默默拉起她的手,寬慰道:「小姐放心,安王他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太子殿下與姑爺不會毫無防備,端看如何應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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