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沒罰麽?」廖媽媽又道:「我去叫了時硯過來問問。」


    等時硯過來了,他一雙漆黑溫潤的眼睛盯著殷紅豆看了看,同廖媽媽道:「讓她去試試。」


    翠微也說:「紅豆妹妹,你去試試。」


    「……」


    真的是……關鍵時刻賣的一手好隊友,殷紅豆欲哭無淚,她還猶自掙紮一句:「廖媽媽我……」


    「快去快去。」端起案盤,廖媽媽送到殷紅豆手上,笑著催她。


    「……那我、那我就去了。」


    廚房中的三人同時點頭,目送她去。


    殷紅豆還沒來得及做好英勇就義的準備,便去了傅慎時的書房。


    重霄院的三間上房都很寬敞,兩梢間是對稱的,書房同臥房一樣大。


    殷紅豆敲門進去的時候,裏麵沒有人應聲,她正想扭頭就走,一回頭,廚房門口仨人站成一排,送她上刑場似的。


    眼看著躲不掉了,殷紅豆隻好站在門口重重地咳嗽兩聲,高聲道:「六爺,奴婢進來了啊,您不出聲,奴婢就當您默許了啊。一啊、二啊、三啊。」


    數完數,殷紅豆便推門而入,卻被書房裏的景象給嚇到了。


    倒不是傅慎時又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而是書房的格局太有壓迫感。


    一進門,書房外間的左手邊是一道封死的窗戶,窗戶下麵一張黃花梨雲頭形銅包角長桌,桌子側邊頂著牆壁安放,東邊是個大書架,將這一小塊空間圍成了一個正方形,隻留了輪椅進出的一條道。


    傅慎時就坐在小小的方形區域裏,貼著牆角,身子窩進輪椅,清瘦孤弱。如泥胎木偶,低頭盯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書房的燭光不是那麽的亮,他整個人都打上厚厚的陰影,一團影子般的縮在角落,沒有存在感。


    殷紅豆走進去之後,傅慎時似連呼吸都沒有,安靜乖巧的可怕。


    太病態了。


    書房靜謐的有些詭異,殷紅豆看著此時此刻毫無攻擊性的傅慎時,已然忘了害怕,她生怕太刺激他,輕手輕腳地放下案盤,青花獅子戲球紋碗裏的餛飩冒著騰騰熱氣,蛤蜊幹粉熬出的鮮湯上飄著嫩綠的蔥花,香氣四溢。


    微微皺眉,傅慎時的手指握緊了輪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明顯,像攀附著一條條的藤蔓。


    殷紅豆本想放下餛飩就走,卻覺得好像不算完美完成任務,她看著十五六歲的少年,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便道:「六爺,廖媽媽說您晚膳沒用,想是飯菜不合胃口,所以讓奴婢煮了餛飩過來。」


    傅慎時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殷紅豆。


    殷紅豆見他有反應,便道:「是您愛吃的魚肉餡兒,新鮮清江鮰魚做的。」


    說完,殷紅豆忽覺傅慎時目光愈發陰森,二人對視著,她摸不準他的心意,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如果六爺不吃飯餓壞了身子,廖媽媽必然要擔心的……」


    書房越發靜謐無聲,殷紅豆雙肩一顫,完全不知道傅慎時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傅慎時忽沉聲道:「你既這般為我著想,這一大碗餛飩便賞給你了。」


    微微一愣,殷紅豆抬頭答話道:「奴婢吃過了,餛飩是專門……」


    傅慎時眉尾微揚,道:「是嗎?那就先吐出來,再把這碗吃下去。」


    「……」已經吃進肚子裏的東西,怕是隻能以別的方式出來了。


    到底不敢違逆傅慎時,殷紅豆上前兩步,端起溫熱的青花碗,暗自慶幸還好是溫熱的,要是滾燙的,她怕是小命不保了。


    逼仄的空間裏,傅慎時漫不經心地盯著殷紅豆的一舉一動。


    殷紅豆她吃的很壓抑,眼神不敢亂飄,一口一個,速度很慢。


    傅慎時很不滿意,他的指尖敲打在輪椅扶手上,嗓音低啞慵懶:「一碗餛飩吃得如吞毒藥,卻哄我說好吃?你這條舌頭,可還想要?」


    靠!自古以來的飲食習慣不都是推崇細嚼慢咽嗎?她吃得斯斯文文點兒怎麽就不行了了?


    不過殷紅豆並沒有真的頂嘴,她相信,割舌頭的事兒傅慎時絕對做的出來。


    加快了速度,幾個餛飩殷紅豆囫圇吞棗就咽下去了,天曉得她肚子裏的還沒消化,又來一大碗餛飩是多麽難受。


    傅慎時還不滿足她的表現,便淡聲道:「一丁點都不準剩。否則你把碗也吃了。」


    瘋子瘋子瘋子!


    殷紅豆越發覺得悲慘,這哪裏是十五歲的小小少年,分明是披著人皮的鬼!


    心裏想了許多,殷紅豆手上卻不敢停,她索性不用勺子,雙手捧著碗,把餛飩整個的往嘴裏灌。


    喝掉大半碗之後,殷紅豆確實喝不下了,仿佛湯都灌到喉嚨眼兒了,她放下碗,悄悄地瞧了一眼傅慎時,對上那雙陰沉的能滴出水的臉,她便知道,剩下的也是非喝不可了。


    忍著難受,殷紅豆艱難地咽下剩下的小半碗,明明看起來指頭大的餛飩,這時候好像變成了餃子,每滑過喉嚨一個,她的嘔吐感便強烈一分。


    打了個嗝,殷紅豆終於喝下了全部的湯水,她擦了擦嘴,把碗放在案盤上,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端起案盤準備走人,剛轉身半步,便聽傅慎時道:「聽說窮苦出身的人,吃完飯還會舔碗以示珍惜食物,有這麽回事嗎?」


    「……」有你妹啊,從來沒聽說過,殷紅豆恨不得把碗蓋傅慎時的狗頭上!


    畢竟不是真丫鬟,殷紅豆可是在相對而言自由平等的環境裏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當下羞憤至極,麵色微紅,潤澤的桃花眼裏透著一絲絲怒意。


    傅慎時雙手交握,麵色冷淡地看著側身麵對他的殷紅豆生氣的樣子,她麵頰微嘟,蹙著秀眉,豐潤的朱唇噘,有些委屈。她放下案盤,非常能屈能伸地捧起了圓圓的青花大碗,蔥白的指頭搭在碗肚上,橢圓的指頭顆顆分明,秀氣的小手指翹了個蘭花指。


    他發現這丫頭的膚色真是白皙,今日穿的又是淺色衣衫,黃色的燭火籠罩著她,嬌豔動人。青花碗有她大半張臉那麽大,豐盈的小嘴微微張開,粉嫩的舌頭如小紅鯉那般遊出來,貼在顏色瓷白的青花碗邊緣,左右擺動兩下,像紅鯉搖尾,靈活誘人,她又往前探了兩分,舔掉碗邊的一粒沾油的蔥花。


    殷紅豆的動作頓了一下,咦?還挺香的。


    她自己的一手好廚藝而走神了,已經忘了這是在受辱。


    傅慎時的臉卻莫名浮紅,他低啞的聲音裏多了些許惱意,道:「夠了!滾出去!」


    殷紅豆舌頭沒來得及收回來,一臉發蒙地看過去,就……走個過場???


    莫名其妙被罰,莫名其妙被放過,殷紅豆醒過神兒,生怕逃命機會溜走了,忙拿起案盤,慌亂之下,險些咬到舌頭,口齒略有些模糊道:「奴婢告退。」


    一出書房門,殷紅豆就憋不住了,再也不顧什麽禮儀和姿態,撒丫子往廚房跑去。


    還沒走到廚房,廖媽媽等人都圍了上來,問殷紅豆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去了那麽半天。翠微看著空碗,歡天喜地道:「哎呀就知道紅豆有辦法服侍六爺,六爺還真吃了!」


    傅六那個死變態,吃個毛啊,全是她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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