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家中長輩,蕭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濕潤,難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個大,討要回去。」


    蕭山伯夫人雖未明著把芍藥同牡丹一較高低,但孰優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論。


    傅家還有誰不知道是傅慎時畫的,方才異常囂張的傅五臉色已經黑了,他攥著拳頭,恨恨地望過去,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個瘸子,也敢搶他的風頭,打他的臉!簡直可恨!


    傅慎時姿態閑散,他交握著手,朝蕭山伯夫人道:「不過隨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歡,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有傅慎時做出頭鳥,他便湊起了熱鬧,道:「蕭山伯夫人,且等我們仔細觀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蕭山伯夫人自然應允,傅四與其他的小娘子們都圍了上去,將芍藥與牡丹對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見絀,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貴,也變得沒有那麽討喜。


    傅四笑著調侃:「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芍藥壓倒牡丹。」


    傅五掃了傅慎時的畫作一眼,緊咬的牙關出賣了他的不甘心。


    賞完了芍藥,小娘子們的詩也評了個結果出來,老夫人把青田石賞給了傅五,手鐲子給了蕭山伯夫人的大女兒。


    很快便到了午膳時間,老夫人留了蕭山伯夫人吃飯。


    女眷們便一道去了西暖閣,蕭山伯夫人還想再謝一謝傅慎時,旋身搜尋的時候,人已經沒影兒了。


    此時傅慎時已經出了園子,殷紅豆推著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紅豆跟著一起進了上房。


    傅慎時自在地靠在輪椅上,望著殷紅豆,聲音慵懶道:「說罷,想要什麽賞賜。」


    眼睛一亮,殷紅豆眉眼彎彎,溢著壓不住的笑意,道:「六爺本可解困,不過是顧念兄弟情分,才讓奴婢鑽了空子,這賞賜奴婢不能要,六爺該嘉獎自己才對。」


    傅慎時眉尾微微上挑,眼色也柔和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卻冷聲問道:「為何冒險幫我?說實話。」


    殷紅豆雙肩一顫,頭皮發麻……怎麽傅六的心情剛剛還是晴天,猛然就轉雨了?


    殷紅豆仍然記得上次送餛飩給傅慎時,態度敷衍的後果,所以牡丹宴上幫助傅六,乃是真心所為。


    微微垂頭,殷紅豆道:「六爺要聽實話,奴婢就說實話,不過奴婢說了若是六爺不信,奴婢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傅慎時抬眼看著殷紅豆,道:「你還沒說,怎知我不信?」


    醞釀了一下,殷紅豆期盼了一下未來出府的機會,便答道:「奴婢是六爺的奴婢,所以奴婢愛重六爺,旁的奴婢不管,奴婢隻管六爺的喜怒哀樂,六爺怎麽樂意怎麽來。奴婢今日見六爺與大爺僵持不下,又不忍大爺為難,才膽大出手。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見不得六爺受委屈。」


    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見不得六爺受委屈。


    傅慎時原本隨意搭在輪椅上的手驟然收緊,修長的手指握在扶手上,根根分明,幹淨利落。


    室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傅慎時背後就是花窗,外麵的牆下擺了幾盆嬌豔嫵媚的垂絲海棠,開花似錦,姿態又如貴妃醉酒,無香亦醉人。


    明朗的日光照在傅慎時的沒有表情的臉上,他淡聲道:「出去吧,把廖媽媽叫過來。」


    「是,奴婢告退。」


    殷紅豆嘴邊抿笑,傅慎時沒有發脾氣,果然這個路子是對的!出府之日,指日可待!


    出了上房,殷紅豆便把傅慎時的話,傳給了廖媽媽,她放下手裏的活兒,立刻去了上房。


    近些年傅慎時倒是少有主動找廖媽媽的時候,她很開心,繞過屏風便問道:「六爺怎麽了?」


    傅慎時把手上的戒指脫下來把玩,道:「那丫鬟的賣身契何在?」


    廖媽媽遲疑了一下,道:「六爺說紅豆麽?她的賣身契還在大夫人那兒,並未拿來。」


    重霄院來過的丫鬟多,走的也快,雖是大夫人撥給傅慎時的人,但前車之鑒太多,廖媽媽也懶得去要她們的賣身契,反正最後都是要交給大夫人處罰的。


    傅慎時語氣平緩地吩咐道:「勞廖媽媽跑一趟,去母親那裏把她的賣身契取過來。」


    廖媽媽愣了許久,隨即笑開了,道:「六爺是要這個丫鬟了?」


    這麽多丫鬟進重霄院,傅慎時還是頭一次同廖媽媽開這個口。


    隨意地呷了口茶,傅慎時淡淡道:「不過是見這個丫鬟尚算可用,賣身契拿過來,便於管教而已。」


    笑了笑,廖媽媽道:「六爺說的有道理,我這就去拿。」


    廖媽媽到世榮堂,簡單地說明了來意。


    大夫人正抱著小兒子盼哥兒,也未多想,便吩咐人去拿了殷紅豆的賣身契,又對廖媽媽道:「那丫頭可還合老六的心意?」


    「六爺說尚可。」


    大夫人笑容淡淡的,道:「那便好。本來一個丫鬟是不夠的,不過廖媽媽你也知道,原先的四個好丫鬟,都是從我身邊撥過去的,現在一個也不剩。馬上二老爺升遷,老五要籌備親事,慎時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手邊正是無人的時候,就先委屈他一陣子,等我忙過了,再給他多挑幾個可人的丫鬟過去。」


    廖媽媽低著頭,倒也沒分辯什麽,拿著殷紅豆的賣身契,又同大夫人說了一些傅慎時平日裏的事。


    大夫人聽得好好的,盼哥兒一蹬腿,說餓了,她便道:「好,這就去讓廚房做吃的給你送來。」


    廖媽媽也知趣,行了禮便告了退,她剛走,傅慎明便走了進來。


    傅慎明抱著盼哥兒玩了一會子,才問大夫人道:「母親,慎時身邊的丫鬟原是哪裏的?兒子怎麽從來沒見過?」


    大夫人神色淡然,道:「你二嬸送過來的,剛廖媽媽還說慎時要她的賣身契,我才給了她去,怎麽了?」


    眼神微滯,傅慎明隨即笑道:「沒什麽,不過瞧著慎時帶著個生臉的丫鬟,隨口問一問。」


    傅慎明是在花廳吃過午膳才過來的,到底是晚了一步,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傅慎時有意保住殷紅豆,他也不會強行拆穿,鬧得兄弟鬩牆。他把花廳的事告訴了大夫人的時候,便隱去了殷紅豆不規矩的那一段。


    大夫人聽罷卻還是惱的很,她不敢罵老夫人,嘴裏斥的都是潘氏不厚道,拿大房的人做墊腳石,又說傅慎時不懂事駁老夫人的臉麵,還責問傅慎明:「明曉得老六是個什麽性子,你怎麽不阻止他亂來?你父親最愛惜自己的名聲,等他回來,少不得訓誡你們幾個。」


    傅慎明隻是低頭認錯。


    大夫人疼愛嫡長子,未用重話說他,隻催道:「快些回去罷,你媳婦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不容易。」


    這廂傅慎明回了自己院中,重霄院那邊,廖媽媽也高興地回了院子,把殷紅豆的賣身契遞給時硯,叫他收好。


    傅慎時卻接了過來,在賣身契上掃了一眼,低聲道:「她祖籍原是保定府的。」


    長興侯府的祖祠在保定府,老侯爺就葬在那邊,祖宅裏還有傅家旁支子孫看守,保定知府與侯府也還有些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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