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要是個男人,許是要心軟的,但她是個女的,而且算起年紀,她現在可是比翠煙小了足足兩歲,這聲「姐姐」,她可受不住。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翠煙,道:「有什麽事?」


    翠煙機靈,她塞了一塊銀子給殷紅豆,道:「姐姐,我有些事想要請教……」


    殷紅豆沒收銀子,她塞回翠煙的手裏,道:「你說便是。」


    她喜歡錢,但不喜歡受賄,已經拿了傅六的錢財,便忠其之事。


    翠煙麵色微僵,試探著道:「……姐姐到底用什麽法子叫六爺另眼相看?」


    殷紅豆嘴角微抽,反問道:「另眼相看?你確定你沒說錯?」


    旁人真的是隻看到她「受寵」,卻未看到她吃苦頭的時候,她幾次虎口脫險,賺的也是賣命錢好不好?


    翠煙擠眉弄眼,笑的有些曖昧,道:「府裏的人都這麽說的。」


    殷紅豆聽這話裏有話,立刻警惕起來,道:「府裏的人?哪些人?」


    眼看傅慎時就要同方素月定親,這類傳言,很容易就傳成丫鬟勾引主子,這可不是好事兒!


    翠煙道:「府裏下人早就傳開了,誰不知道姐姐得寵?我既來了重霄院,也沒可托情之處,以後也隻能在這裏待下了,我從進府六年,從粗使丫鬟到現在也不容易,我知道姐姐也是粗使丫頭過來的,我也想跟姐姐一樣,做一等丫鬟!不過摸不清六爺的脾性,還請姐姐提點兩句。」


    殷紅豆腦子裏子還在想翠煙說的第一句話,她沒想到,重霄院這麽偏僻安靜的地方,閑話傳的可夠遠的,而且完全是訛傳,她可沒覺得傅慎時優待她,不過是普通的主仆關係而已,隻有廖媽媽尤其青睞抬舉她,才顯得她受寵而已。


    她挑眉問翠煙道:「想知道?」


    翠煙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


    殷紅豆笑了笑,道:「可不能白叫你知道。」話音剛落,她從翠煙手裏把銀子摳出來,抬眼笑道:「就四個字——忠心耿耿。」


    賄賂她的銀子不能要,但想要從她這兒買「道理」過去,還是要花錢的!


    殷紅豆說罷就捏著銀子走了。


    翠煙氣得跺腳,她難道不忠心嗎?就那四個破字,還花了她一塊碎銀子呢!


    殷紅豆快步進了上房。


    一切都打點妥帖,時硯推著傅慎時出了重霄院,殷紅豆也提著小包袱跟上,院子裏仍舊留了翠微照看。


    到了園子裏,未至花廳,就先看見寬敞的水榭上,上百株菊花,五顏六色,高低排列。


    勳貴之家誇耀富貴的法子總是格外吸引人,殷紅豆見了這般盛況,也忍不住多瞧兩眼。


    正好水榭沒有人,提前去觀賞正好。


    傅慎時無意去水榭,殷紅豆卻在他耳邊道:「六爺,奴婢有一事相問,不過此處不便說。」


    他往水榭上瞧了一眼,一眼望過去花海一樣,倒是很容易招人眼。


    傅慎時吩咐時硯道:「去水榭。」


    三人走在長廊上,他便問殷紅豆:「何事?」


    殷紅豆嗅著水榭裏的香氣,道:「一會子要見方小娘子,奴婢怕說錯話。奴婢記得小娘子今年十八,守孝三年整,不是說守孝足兩年便可麽?」


    古時為父母守孝三年,實則隻有兩年整,方素月守了三年孝,倒叫殷紅豆奇怪。傅慎時與方素月眼看要定親,應該要避嫌,不過又不能不往來,有些事兒必須殷紅豆去做,她怕一時錯口提了方家已經去世的長輩就糟了。


    傅慎時解釋道:「替祖父母守孝一年即可,她祖父先去世,沒過多久祖母也去世了,前前後後耽擱了三年。」


    殷紅豆點著頭道:「原是如此,奴婢明白了。」


    她的視線掃了過水榭的菊花,有黃白色蕊若蓮房的萬齡菊,粉紅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黃色而圓者的金鈴菊,還有純白而大者的喜容菊,品種繁多,爭奇鬥豔,瑰麗奪目,美不勝收。


    傅慎時順著殷紅豆的視線看過去,菊枝彎曲如傘蓋,花朵密如錦緞鋪陳,他一麵讓時硯推著他出去,一麵淡聲道:「這些不過是為了賣弄富貴,真正會賞花的人,當尋覓無錫蕩口珍貴奇異的甘菊,用古雅的陶泥花盆種植株兩三株,待到花開的時候,莖幹挺拔秀美,葉子濃密厚實,再置於幾案臥榻間,坐臥把玩,才叫領悟菊花的之真性情。」


    殷紅豆沒見過傅慎時說的東西,也從未體驗過這樣的閑情逸致,但是這段話從他嘴巴裏緩緩地吐出來,便讓人心生向往,不由自主地在腦子裏勾勒出了相應的場景。


    她笑一笑,道:「這般雅事,奴婢是沒福氣享了。」


    傅慎時並不言語,主仆三人一道去了花廳,見過長興侯府長者之後,便坐了下來。


    沒多久,方家的人和蕭山伯府的人就到了,方夫人的小兒子也鬧著要看侯府,便一道來了,他們與秦氏見了禮,便同長興侯的小娘子和爺們一道去水榭賞花。


    這種場合,少不得作詩投壺畫畫,傅慎時技藝超群,他便懶得參與,坐在臨水的角落裏,而其餘小輩們則玩的不亦樂乎。


    秦氏與方夫人看著歡笑的孩子們,也都忍不住笑了,兩人接耳說了會子話,潘氏同蕭山伯夫人也有說有笑,四人一齊起身往花廳暖閣去了,水榭這裏交給了世子夫人薑氏照看。傅慎明和傅三兄弟兩個也走了,傅二根本就沒來。


    沒了長輩,隻幾個年紀不大的太太坐鎮,二房的小娘子和爺們便鬧地越發厲害,語笑喧闐,好不熱鬧!


    方素月本身喜靜,遠遠地坐在長凳上的一邊,她是方家長女,家中弟弟妹妹很多,她向來不受寵,在家中最大的責任便是照顧好弟弟妹妹,到了沈家作客,方夫人仍舊把小兒子留給她照顧。


    菊花迎風微動,方素月帶著弟弟賞玩菊花,她穿的很素淨,一身碧青色的褙子,裏麵是挑線裙,頭上除了一隻玉簪和金釵,再無其他飾物。


    薑氏見方素月脫不開身,便走過去,笑道:「姑娘,把小郎君給我的丫鬟照顧吧?」


    方素月倒是想,但小郎君瞪著她命令道:「不準把我給別人照顧!」


    小郎君習慣了方素月照顧,連自家的丫鬟婆子都不要,又怎麽會肯讓長興侯府的人照顧他。


    方素月隻好感激地看了薑氏一眼,婉言謝絕。


    薑氏走開後,方素月微微垂首,眉頭輕輕地皺著。


    殷紅豆立在傅慎時的身邊,垂頭低聲道:「六爺,方小娘子好像有點兒鬱鬱寡歡。」


    方素月的弟弟,看起來很讓人頭疼。


    傅慎時朝坐在他對角的方素月那邊看了一眼,她正看著三太太身邊的菊花出神,他收回視線,道:「少說話。」


    殷紅豆暗道,傅慎時桃花沒開幾朵,大部分都爛得不行啊,好不容易來了方素月這朵好桃花,怎麽不知道好好嗬護呢!


    水榭的裏的氣氛漸漸活絡了起來,長廊外走來了個打扮嬌豔的人,紫晴端著糕點過來,道:「二夫人叫奴婢拿過來的,兩位爺,太太姑娘們慢用。」


    殷紅豆瞧了紫晴一眼,她今兒傅的粉很厚,仔細看便不難看出,她的脖子上有淡淡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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