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斯意識到茵茵突然間變安靜了,有些意外,不過他樂得耳根清淨,他用棉花棒挖出白色的燙傷藥,命令道:“把手抬高。”


    茵茵仍盯著他看,無法移動自己的手,心底不隻對他佩服,更有深深的抱歉。


    傑斯見她不動,耐著性子執起她的手,開始上藥,嘲諷地說:“你的眼神好像見鬼了!”


    茵茵垂下頭,為自己的“不懂事”感到難過,“對不起……”一聲真切的道歉從她口中逸出。


    “對不起什麽?”傑斯牽動唇角,睨了她一眼。


    “我把湯弄倒,燙傷你了。”茵茵抬起眼,一臉驚悸。


    傑斯本欲譏嘲她後知後覺,卻在見到她漾著悔意的雙眸後打消念頭。


    “請你原諒我,我無心傷了你。”那竟然比傷了她自己更疼啊!尤其是他那麽會忍耐,這令她更加自責。


    原來她也有知覺!傑斯漠然一笑,不以為意地說:“念在你及時醒悟,姑且原諒你。”他很快為她上好藥,包紮。


    “謝謝,你竟能這麽細心地照料一個……敵人。”茵茵感懷地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說。


    傑斯放下紗布,問道:“你自認是我的敵人嗎?”


    茵茵瞥著他懾人的目光,在心中自問——她是嗎?若真有仇,她怎會為他心疼?


    “我不知道。”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傑斯的眸光驀然暗淡,心底有說不出的失望。但他希望她說什麽?他自嘲地一笑,起身,收妥藥品,徑自離開醫務室。


    “你去哪裏?”茵茵追了出去,急切地問他,“你也受傷了,不上藥嗎?”


    “我不覺得痛。”傑斯冷冷地道。


    “哪有可能,我都痛成這樣了,你怎會沒知覺?”茵茵擔心地問。


    傑斯突然定住腳步,瞪著她煩躁地吼:“你這煞星最好滾遠一點,你一靠近我就有災難。”他吼得她不敢再上前一步,淚如泉湧。


    “你最好收起你的眼淚,別來困擾我!”傑斯冷峻地警告,憤然朝大門走去,並沒有進餐廳。


    茵茵看著他冷傲的背影,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他眼底是煞星、是災難、是困擾,她有說不出的抱歉,卻也……深深受傷。


    她為何要有受傷的感覺?又為何那麽在意他對她的評語?她該大笑三聲,不當一回事才對,那不是比較符合她的性格嗎?


    為何此刻她瀟灑不起來?難不成是喜歡他嗎?


    不,她怎會喜歡一個這麽狂妄自大的大聲公,他動不動就吼人,一點也不溫柔……


    但她怎能昧著良心這麽批判他呢?方才他心急地拉著她進醫務室,耐心專注地為她上藥,無視於自己的傷……


    坦白說,她也許被他特殊的性格吸引了,但那就叫做喜歡嗎?


    她不知道啊,她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該開開心心的,可是打從“認識”他這個人起,她從沒開心過啊!


    “茵茵,你感覺如何了?”雪兒走出餐廳想到醫務室找茵茵,沒想到她竟一個人呆立在走道上。


    “我……沒事。”茵茵拭去頰上的淚,擠出一絲笑容,“真抱歉,好好的一頓晚餐都被我搞砸了。”


    “傑斯呢?”


    “我也不知道。”茵茵很難過。


    “別難過了,我們進餐廳吃飯,說不定他待會兒就回來了。”雪兒安慰道,但茵茵如何吃得下,她舉步維艱地和雪兒回到餐廳。


    十分鍾後——


    傑斯出現了,仍是一臉的酷,茵茵留心到他換了新的褲子,卻不敢開口問他什麽;而他一坐定就開始吃飯,也不理人,當她不存在似的。


    茵茵雖感到心悶,不過他能回來,她倒是安心了不少。


    “預祝你們遠行一切順利。”司徒野舉杯打破了僵凝的氣氛。


    “我也這麽希望。”雪兒也舉起杯子。


    茵茵苦笑,遲緩地執起杯子,嗅了一嗅,確定是水才舉起杯子。


    “但願如此。”傑斯說得沉重,也舉杯。


    四個人的杯子碰在一起,敲擊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可茵茵卻悄然心悸,她竟不小心觸碰到傑斯的手,但她仍不敢出聲,也不敢看他,隻任著自己臉頰發燙,心狂跳。


    傑斯輕易地發現身旁這番婆突然沉默得令人很不習慣,不過他懶得再理她,以免又遭任何池魚之殃。


    大夥兒豪情地喝了杯中物,晚餐輕鬆地進行,勉強算得上燈光美氣氛佳。


    餐後傑斯率先離去,遠行到非洲前他必須和駐守宅邸的保全弟兄們開會,而雪兒陪司徒野到海邊散步,茵茵不好意思當電燈泡,隻好回房休息了。


    房裏——


    茵茵沐浴後躺在床上休息,但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遙遠的非洲她就難以成眠,煎魚似的翻來覆去,索性起身下樓看電視。


    客廳裏空無一人,她獨自坐在沙發看電視,卻連連打嗬欠,電視節目好無聊啊,她不斷地按著選台器,就是找不到想看的。


    忽然大門開了,她以為是司徒野和雪兒回來了,開心地轉過身,跪坐在沙發上準備嚇他們,沒想到卻接觸到一雙暗沉冷淡的眸子。


    來者不是她所想的人,是傑斯!難道已經過了一個多鍾頭,他還沒消氣嗎?瞧他繃著一張臉,仿佛她欠了他多少似的。


    “這麽晚了,不去睡?”他冷漠地問,正眼也沒瞧她一下,就自顧自地檢視屋內的保全係統。


    “你不也還沒睡?”茵茵細聲地說,小心地不去觸怒他。


    傑斯沒有應聲,徑自上樓,沒一會兒下樓來,便又往外走。


    “喂!你……去哪裏啊?”茵茵忍不住問他,其實她是閑得發慌,而他是屋裏惟一出現的人類。


    “回家整理行李。”傑斯頭也不回地說。


    “你不是住這裏嗎?”茵茵這才有新發現。


    傑斯駐足回首,淡聲說:“幾乎以大哥的家為家,不過偶爾也會回家。”


    “你家在哪裏啊?”茵茵很驚奇,但從他不耐的眼色看來,他大概不會回答她吧!


    “隔壁。”沒想到傑斯竟回答她。


    “哦!”茵茵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原來他竟還理她,“要不要我幫你整理行李呢?”她好意地問。


    “不必。”傑斯說得幹脆,黑眸緊盯著如花笑靨,腳步忘了移動。


    “那……我可以去你家串門子嗎?”茵茵提出不情之請,“我睡不著,又無聊得不知該做什麽好。”她傻笑。


    傑斯死盯著她嬌憨的模樣,心下並不想答應,且提醒自己必須記取教訓,對她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可是他卻無法鐵了心地拒絕,“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嗎?”


    “早在三天前就整理好了。”茵茵放下手中的選台器,抱著遠離無聊的希望走向他,眼眸閃著期待的晶光。


    傑斯望著她甜美的小臉,竟在緊要關頭棄守信念,他聽見自己對她說:“如果你想來就來吧!”


    “ya!太好了,那就走吧!”茵茵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瞧你開心得像個孩子。”傑斯對她的多變感到詫異,關上門後和她一同走向院子。


    “我來這裏隻參加雪兒的婚禮,哪裏都沒去過呢!”


    “那就到我家來開開眼界好了。”傑斯唇邊有道捉弄的笑痕。


    “你家有什麽特別之處呢?”茵茵眨動著長長的睫毛。


    傑斯沒有回答,隻是笑著。暗夜中,茵茵覺得他的笑好詭異哦!“莫非你家是名勝古跡?”她猜測。


    “是有‘兩座古跡’。”傑斯說得似真非真。


    茵茵大感興趣,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揪住他的衣袖說:“你等我一下好嗎?”


    “做什麽?”傑斯問。


    “我回房裏去拿個東西。”茵茵覺得有必要帶。


    女人真麻煩,“好吧!”他勉強答應,“我到門房的警衛室等你。”


    “嗯。”茵茵很快奔回屋裏,三分鍾內又跑到門房。


    “好……好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傑斯卻悠閑地和門房裏剽悍的弟兄們喝茶聊天。


    “你拿了什麽?”傑斯走出門房,立在門口把茶喝完。


    茵茵展示她手上的數碼相機,歡喜地說:“待會兒幫我跟古跡照張相,等我回日本後,可以給我媽媽看啊!”


    傑斯喝進口中的茶差點噴了出來,猛然咽下卻當場嗆著,大咳特咳。“咳咳……”


    “老大怎麽了?”兄弟們圍過來關切。


    “沒事。”傑斯笑岔了氣,兄弟們個個麵露驚訝,他們的老大對女人從來都是酷得要命,沒想到這茵茵小姐竟有本事讓他笑成這樣,真是稀奇。


    傑斯放下茶杯,邊咳邊走出警衛室,開了鏤花鐵門走向停在外頭一部拉風的重型摩托車。


    茵茵跟了出去,心底滿是疑問,“我說得不對嗎?”


    傑斯又笑了,“也許是我們的‘文化’有差異,我所說的‘古跡’,不是一般的古跡。”


    “那究竟是什麽樣的古跡呢?”茵茵簡直好奇到了極點。


    “別問了,眼見為憑吧!”傑斯唇邊掛著酷笑,坐上重型摩托車,扔了一頂安全帽給茵茵,也徑自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發動車子。


    “你不是說在隔壁嗎,幹嗎要騎車?”茵茵抱著安全帽問。


    “小姐,這裏是郊外,隔好遠才有一幢房子。”傑斯打開麵罩說。


    “原來這是你對隔壁的定義啊!”茵茵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認知是有“代溝”的。


    “你幾歲啊?”她問。


    “二十八。”


    她十八,“那難怪了,我們有嚴重的代溝。”


    “別說廢話,上車吧!”傑斯又好氣又好笑地命令她。


    “哦。”茵茵戴上安全帽,跨坐上他的車,可是一上車她才發現,這車身好低啊,後頭也沒有手把,惟一可以使她安穩坐在上頭的方法隻有……抱著他的腰杆。


    可是她必須傾下身才能抱著他,這……太親昵了吧?!


    中國人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但今天傍晚她不也抱過人家,還是別想太多了吧,安全第一。


    “坐穩了。”傑斯回頭命令道。


    茵茵把照相機收到休閑褲的口袋裏,趕緊抱住他,害羞地說:“好了。”


    傑斯加足馬力,摩托車飛馳出去,一如平時那般快速刺激,但今夜最令人感到刺激的竟不是追風的暢快,而是背後那個緊緊挨著他的柔軟身子。


    “別……抱得那麽緊。”他回頭,艱澀地說。


    “你騎太快了,我怕。”茵茵不敢放手,硬是挨近他堅實精壯的背。


    呃——他隻好放慢速度,慢到像牛車,“這樣可以了吧?”


    “嗯。”她微微鬆手,臉頰舒服地貼在他背上,甜笑地說:“好舒服哦——”


    傑斯身子一繃,發現情況更糟,不管了,“我要加速了。”


    “哦!”茵茵隨著速度更緊密地抱著他。


    傑斯連喘息都困難,生平第一次,他恨不得快點到家!


    “寂寞啊!”桑家大宅裏,二媽無聊地卷著毛線球。


    “不會早點去睡。”三媽在另一頭幫著把毛線拉直。經過歲月的摧殘,兩個互不相讓的女人已老態龍鍾,行動力變慢了,就隻剩一張嘴還活動自如。


    “你自己又為何不早點睡。”二媽抬了抬老花眼鏡說。


    “人老了,想睡睡不著,睡了夢又多。”三媽感歎。


    “說得也是,如果有個小孫子給我們玩,那日子一定會開心多了。”二媽道出天山老妖的悲哀。


    “我也想抱孫子,可是小傑連女朋友都沒有,更別提結婚了,我們哪來的希望!”三媽一臉落寞,白發魔女已不見當年的風采。


    “還不都是你,那麽吵,害得他對女人反感。”


    “你自己就不吵嗎?害小傑連家都待不住。”百無聊賴的老姐妹倆又拌起嘴來。長久以來,她們倆可說是相依為命,全靠拌嘴消磨時光。


    “喲——怪起我來了。”天山老妖聲音高了八度。


    “不怪你全誰?”白發魔女理所當然地指責。


    突然在靜夜中,重型摩托車的引擎聲呼嘯而來,那聲浪頓時令她們同時閉嘴,訝然之情浮上老臉。“難道是小傑回來了?”


    “怎麽可能?”二媽真不敢相信兒子會在這時候回來。


    “怎麽不可能,他一定是回來看我的。”三媽喜形於色地說。


    “才怪,是看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兩人又吵了起來,可心底卻有說不出的高興,相偕走向門口,開了院子的大燈迎接心愛的兒子,卻更驚喜地發現——兒子竟載著一個漂亮的女娃娃回來!她們互換眼色,喜上眉梢。


    “下車。”傑斯將重型摩托車停在院子裏,熄火,煩躁地對背後的茵茵說。


    “哦。”茵茵這才鬆開麻木的雙臂,很不靈活地下車,取出口袋裏的照相機掛在脖子上。


    傑斯利落地一躍下車,沒等茵茵就直接往大門走去,害得茵茵在後頭追著他跑。


    “二媽、三媽怎麽還沒睡?”傑斯問候兩位繼母,進了客廳,茵茵上氣不接下氣地跟著他進去。


    “就知道你會回來。”兩老學聰明了,隻要兒子在,她們都不吵嘴,兩人欣喜地直問:“天冷了,外套夠不夠暖啊?記得早晚多加件衣服。”


    “樓上那幾件毛衣我都洗好了,皮夾克也送幹洗了,可以帶到司徒家去穿。”三媽笑著說。


    “知道了。”傑斯一臉冷淡。


    “沒想到小傑的眼光這麽好,真是個漂亮的日本娃娃。”二媽主動誇獎茵茵。


    茵茵弄不懂為何傑斯有兩位媽媽,但他似乎也沒有介紹的誠意,她隻好徑自向她們問候,順便自我介紹:“伯母你們好,我是中日混血兒,從小在日本長大。”


    “哦——真不錯!太好了!”三媽執起茵茵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她,還瞧瞧她豐俏的臀,對二媽使了個眼色,兩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一笑。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咱們家傳宗接代有望了。”二媽高興地說。


    茵茵意會出她們的言下之意,愕然地搖頭解釋:“兩位伯母誤會了,我隻是傑斯的……”說是朋友有點言過其實,說是路人甲又和事實不符,想想想……想不出好詞,而傑斯竟也不幫腔,置身事外像看戲似的。


    “是咱們家小傑的媳婦兒,這還用說嗎?用我的火眼金睛,一看就明白了。”二媽自信地說。


    “是啊,我們不會看錯的,小傑從不交女朋友,打我進這個家門起,從沒見過有女孩上咱們家來。”三媽肯定茵茵就是“真命天女”。


    “我真的不是啊,我隻是……”茵茵急急想到一個極合適的說詞,“我隻是來參觀他家裏的古跡。”


    “啥?!”二媽、三媽同時一怔,望向兒子,家裏有什麽古跡?怎麽她們都不知道?


    傑斯冷酷的俊臉扯出一抹淡笑,並未加以說明,隻說:“我回房去整理行李了。”


    “你又要上哪兒去?”兩個老繼母詫異地問。


    “非洲。”傑斯簡短地交代,徑自上樓。


    “我……幫你吧!”茵茵想逃跑,被長輩盯著看的感覺真可怕。


    傑斯不置可否,茵茵對兩位伯母行禮,很快地追上傑斯,客廳裏隻留下搞不清狀況的二媽和三媽。


    “怎麽居然來了個觀光客?”二媽說。


    “你那是什麽火眼金睛,我看你大概該去換副老花眼鏡了。”三媽數落。


    “是啊,害得我們兩人空歡喜一場。”二媽歎了口氣。


    “咱們還是早點睡,別做夢了!兒子不但不娶,還要到遙遠的非洲去,唉!”三媽也歎氣。關上門和院子的燈,兩人拖著一把老骨頭各自回房去了。


    樓上傑斯沉穩的步伐往地毯盡頭走去,開了一道門,入內,茵茵緊跟著也進入。


    她環顧這男性化的豪華大房,發現房裏的陳設極有雅士之風,可惜一點人氣也沒有,“這房間冷冷清清的,主人一定時常不回來。”


    “沒錯,自從我九年前離家之後就很少回來。”傑斯打開衣櫃,取了行李箱,放到床上攤開,塞進許多整理燙好的夏季上衣。


    “為什麽?”茵茵走過去,幫他把衣褲一件件疊好。


    “可能是和我的兩位繼母犯衝吧!”傑斯麵對著衣櫃,並未看見茵茵流露在小臉上的詫異。


    “原來剛才那兩位是你的繼母……可是她們看來不壞,見你回來還開門迎接,噓寒問暖的。”茵茵小心翼翼地說,深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或說錯了什麽。


    “她們……是不壞。”他從沒說過她們壞,最近還發現她們似乎也安靜了許多,但他不想和“外人”討論家務事。


    “你……為什麽有兩位繼母?”茵茵輕聲問。


    “不幹你的事!”傑斯轟然低吼。


    茵茵狠狠地嚇了一跳。她並無意觸犯他,小聲地說:“對不起。”


    傑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關上行李箱,麵無表情地說:“走吧!”


    “要走了?我還沒跟古跡照相呢!”茵茵不想铩羽而歸。


    “你剛才有得是機會。”


    “剛才?”茵茵眨眨眼睛,努力地回想,“我沒看見什麽古跡啊!”


    傑斯淡漠地扯著唇,不想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提起行李往門口走去。


    茵茵腦子轉了一轉,追上他問:“難道你說的古跡是兩位伯母?!”恍然大悟後,忍不住數落起他,“你怎麽可以這麽戲稱自己的媽媽?”


    “她們不是我媽。”這是壓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話,沒想到竟在“局外人”麵前脫口而出,傑斯懊惱駐足,回眸怒瞪茵茵。


    茵茵膽怯地望著他犀利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但他對方才那兩位伯母那麽冷淡無情,實在教她看不過去,“其實,我在日本的爸爸也不是我的親生爸爸,是我媽懷著我時嫁給他的,但我很愛他,因為他給我許多溫暖。”


    傑斯死死地瞪著她,看她一副膽怯又想維護正義的模樣,他表麵上雖然冷凝,心底卻已波濤洶湧。


    這些年他總是刻意地疏離兩位繼母,但她們對他的關懷卻絲毫沒有減少,隻要他回來,她們都不吝釋出對他的關心。


    他曾經也有過罪惡感,覺得自己太過漠視她們,但他執拗地以為沒有人能替代自己母親的地位,故而當她們對他關懷備至之時,他仍下意識拒絕那分溫暖的感受。


    突然“砰”的一聲,傑斯放下手中的行李,雙手交疊在胸前,反問茵茵:“如果你真愛你日本那位父親,又為何一定要遠到非洲去找黑克強?”


    “因為好奇,也因為一股說不上來的……與生俱來對親人的愛吧!”茵茵說出心底的話。


    “當你知道你不是你父親的女兒,你的心情是如何?”


    “那時我雖然才九歲,卻感到深切的不安,我怕他知道會殺了我,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仍給我很多的愛,於是我也用敬愛父親的心,愛著他。”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呢?”


    “不管他愛不愛我,我仍會永遠愛他,他一路伴我成長,恩比天高。”茵茵驚奇地發現,眼前硬漢的那雙眼瞳不再那麽冷絕銳利,於是她大膽地握住他的手臂,“別因自己心底的桎梏而忽視真心關懷你的人,我看得出她們根本不是狠心的後母,她們甚至是愛你、關懷你的。”


    傑斯冷冷的目光定在她顫抖的手指上,“你才見她們幾分鍾,憑什麽這麽說?”


    “憑我女性的直覺。”茵茵溫柔地說。


    她軟軟的話語深深撼動了傑斯的心,但他什麽也沒說,提起行李,轉身下樓。


    茵茵有些氣餒,看不透他心底是怎麽想的,幫他關了房間的燈,尾隨著他下樓。


    客廳的燈仍亮著,但二媽、三媽已不見人影,傑斯徑自開了大門走出院子,黑暗中將行李箱甩到儀表板上,跨上車,發動。


    “你不去向她們道再見嗎?”茵茵如影隨形地問。


    “沒那個習慣,你最好少管閑事。”傑斯火爆地吼。


    靜夜中茵茵又被他嚇了一大跳,她咬咬唇,一肚子氣地責怪他:“沒想到你像個大姑娘似的,個性這麽拗!”


    “少廢話,上車。”傑斯不耐煩地又吼了一句,吼得茵茵委屈地紅了眼眶。


    “我不是生來讓你吼的,大聲公!”她不理他,定定地站在寒冷的夜風中。


    “上車。”傑斯命令,黑眸像暗夜中的兩團火焰,且故意加強摩托車馬力,一副再不上車就不等人的態勢。


    茵茵甩開頭,怒道:“哼——我寧可走路也不想坐野蠻人的車。”


    “那你就走路吧!”傑斯毫不留情地撇下話,摩托車飛速飆出院子。


    茵茵看著他像一陣寒風呼嘯而去,熱淚滑下臉頰。哭什麽?他那麽冷硬、那麽不可理喻,就算把他罵上千遍也不厭倦,她何必為他而哭呢?


    也許該怪她不該雞婆,不該評論他的家務事,可是她卻不自覺地想要關心他私密的內心世界,許是她認為他們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可他並不領情,更不需要她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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