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估摸著藥塗的差不多了,站起身,道:「我去洗漱了。」


    傅慎時無端笑了一下,道:「去吧。」


    她現在的樣子,很像她喝醉的那天……像一隻假裝溫順的貓,在醉態下露出了爪子,不過今天的她沒有那天的她可愛,那天的她,說話像撒嬌。


    傅慎時又想起第二次見殷紅豆的時候,那是在後山上,他正在勒死一個下賤丫鬟,她衝出來握住他的手,叫他別傷著手。當時除了紅豆身上的香味兒讓他走了神,她這句話也頗令他詫異。


    腦子正常的丫鬟,根本說不出這種話。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殷紅豆的膽子是真的大。


    殷紅豆去洗漱的時候,傅慎時就閑坐在輪椅上胡思亂想,等她洗幹淨回來了,他又叫她過來伺候他散發。


    傅慎時還曼聲道:「以後散發、梳頭這樣細致的事,都由你做,貼身丫鬟,就該有個貼身丫鬟的樣子。」


    殷紅豆拿起一把梳子,站在傅慎時,解開他頭上的蟬扣,沒有搭理他。


    傅慎時透過黃銅鏡子看著鏡子裏的人,細眉桃花眼,眸子水潤瑩亮,下巴尖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殷紅豆給散了頭發,時硯就打了熱水進來,她絞了熱帕子,遞給傅慎時。


    時硯又倒了熱水到傅慎時腳邊的銅盆裏,殷紅豆猶豫了一下,傅慎時抬頭看著她,道:「愣著幹什麽?」


    殷紅豆蹲下去,給傅慎時洗腳。


    屋子裏靜悄悄的,三個人誰也不說話,隻有帕子在水裏攪動的聲音。


    傅慎時抄著手,閉上了眼睛,以前這種時候,殷紅豆都會說別的話,偶爾還會膽兒大的跟他開玩笑。他以前不喜歡聒噪的丫頭,可現在的殷紅豆安安靜靜的,他有些不習慣。


    一直到傅慎時洗漱完,殷紅豆都沒說一句話。


    他心裏莫名生出一股躁意,他擰著眉頭,臉頰微微緊繃著。


    入夜,傅慎時要就寢。


    殷紅豆看了傅慎時一眼,心知逃不過去,掀起被子躺了下去,她平躺著,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承塵,眼睛偶爾眨動一下,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乍暖還寒的時候已經過了,現在天氣開始真正轉暖,晚上睡覺病沒有那麽冷,她也就隻躺了一刻鍾,便坐起來,趿拉著鞋子要走。


    傅慎時推著輪子到床邊去,用雙腿抵住她的雙腿,眉宇間帶著一抹沉鬱。


    殷紅豆抬頭看他,跟他對視著,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


    傅慎時便吩咐時硯道:「把她的小榻撤了,被子都拿出去。」


    殷紅豆直直地看著傅慎時,鼓著小臉,道:「我睡覺不老實,被子拿走,你晚上等著下地!」


    傅慎時往後退了一點,殷紅豆起身抱了被子過來,扔在床上,她鑽進被子裏,左腿卷起一邊,右腿卷起另一邊,雙腿一抬一收,兩手將胸口的被子往前一拉,蒙住半張臉,整個人都裹在被子裏,她翻個身,往牆邊蠕動,背對傅六,貼著牆壁睡覺。


    傅慎時看著殷紅豆一氣嗬成的動作,嘴角微動,吩咐時硯,道:「扶我就寢。」


    時硯和往常一樣,扶著傅慎時上床,給他蓋好被子才熄燈離開,睡到他的小榻上。


    夜裏黑漆漆的,傅慎時睡不著,他扭頭看著殷紅豆的後腦勺,被子裏露出烏黑的頭發,出了漆黑的頭頂,什麽都看不見。


    他咬緊了牙槽,閉上眼睡了。


    後來的幾天,期間傅慎時出去見了一次二皇子。


    殷紅豆這幾天裏,一直是這樣,傅慎時讓她做什麽,她都做,但是完全和從前不一樣,她不再關心他的喜怒哀樂,也不跟他開玩笑。


    除了稱呼上不敬,本分的不像她。


    傅慎時的情緒也越來越糟糕,他以為殷紅豆留下來就好,可他沒想到,紅豆這樣對他,他的難過一點也沒有減少。


    他也不發脾氣,和從前一樣,又不怎麽吃飯,水也喝得少,忙起來忘乎所以,有時候一天隻睡兩個時辰,眼睛裏的紅血絲就沒下去過,殷紅豆恍若未見,丫鬟該做的她都做了,做完她就去睡,並且睡得還不錯的樣子。


    他倆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久到汪先生都忍不住私下底問時硯,說:「六爺和姑娘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兒不能說開嗎?」


    傅慎時的喜怒就是時硯的喜怒,傅六不高興,他也不高興,他坐在廊下的欄杆上,低頭跟汪先生道:「不知道。」


    汪先生捋著胡子搖頭晃腦地道:「六爺脾氣倔,姑娘看著好說話,也是個硬脾氣的人,有個會說話的中間人就好了……」


    時硯凝視著汪先生,道:「那你去說。」


    汪先生連忙擺手,紅著臉道:「做事我還成,他們倆的事兒,我可沒有經驗。」


    說罷,他溜之大吉,這倆人再怎麽鬧脾氣,莊子上的事一點都沒耽誤,這樣識大體的兩個人,他雖然著急,還是不要插手得好。


    時硯埋頭摳著木欄杆,指甲裏紮進去一點點木屑,他眉頭皺巴了一下,抿唇弄出木屑,便去找廚房殷紅豆。


    殷紅豆剛煮完飯,淨了手在摘菜,廚房門口猛然出現個人,擋住了光,嚇了她一跳。


    她抬頭看了時硯一眼,又繼續摘菜。


    時硯攥著拳頭,怒目圓睜,悶聲道:「你先去給六爺道歉。」


    殷紅豆扯了扯嘴角,道:「好啊,我一會兒就去給他說一百個對不起。」


    時硯感覺自己胸口悶了一口氣血——這是怎麽回事?明明紅豆都答應了,可他好像覺得更生氣了!


    他說不出來這種感覺,但是他猜,六爺肯定也是這種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比捶在牆上,骨碎血流還要難受。


    殷紅豆輕哼了一聲,道:「你走開,別擋著我的光了。」


    時硯瞪著殷紅豆,道:「你不準這樣對六爺!」


    殷紅豆白了時硯一眼,道:「我怎麽對他了?你說?」


    時硯喘著粗氣,根本說不上來,他狠狠地捶了一下牆,他們住的院子是泥牆,一拳頭下去,他的手背都破了皮,他咬著牙道:「紅豆,你沒良心!你答應過的,永遠對六爺忠心!」


    殷紅豆猛然站起來,她比時硯矮一點,要仰頭看他,她目有厲色,道:「我忠心就應該要嫁給他嗎?我做的事,還不夠表忠心嗎?」


    時硯耷拉著腦袋,忽然就哭了,半晌才弱聲道:「你沒看見,六爺不吃也不睡了嗎?」


    殷紅豆眼神也軟了下來,她坐回去繼續摘菜,指甲用力一掐,菜葉子利落地掉在地上,她淡聲道:「那是他的事。我做好我該做的事,你做好你該做的事,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別問。」


    時硯轉身走了,汪先生說的對,要會說話的人跟他們兩個說,他嘴巴笨,根本說不過紅豆,他不該去說的。


    殷紅豆木木地看著籃子裏的菜,咬了咬唇。


    她做好了午膳,送到傅慎時的書房,他還和前幾天一樣,忙著置新莊子和如何規劃莊子,根本沒有要吃飯的意思。


    殷紅豆盯著自己做的飯菜,第一次主動開口跟傅慎時說了話,她道:「你若不吃,就提前跟我說,省得我費工夫做,還浪費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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