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駿馬經過她的馬車,兩人對視著。


    紅豆睜著眼睛,將他的容顏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就是他,就是傅慎時。


    傅慎時喉結滑動,如鯁在喉,他在最不適合說話的時候,瞧見了她。


    馬兒慢慢前行,傅慎時沒有辦法停下來,他朝著紅豆笑了一下。


    俊朗不凡的狀元郎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再這麽微微一笑,便是軒然霞舉,風華絕代,如同十年前的他一樣。


    十年前本該屬於他的風光,壓抑了十年,終於還是回到了他手掌之中。


    紅豆胸口發悶,完全不知所措。


    馬兒超過了寧王府的馬車,傅慎時不得不扭回頭,繼續朝前走去。


    紅豆抹掉眼淚,吩咐車夫快些離開禦街附近。


    車夫道:「姑娘,實在走不開啊。」


    狀元郎的駿馬出了禦街,往長興侯府走去,看熱鬧的百姓才恍然明白過來,是長興侯府的郎君中了狀元???


    可長興侯府今年參加科舉的郎君,明明都落榜了啊!


    太監在長興侯府內宣紙,家眷跪迎。


    紅豆久久不能平複,她很想去見他問個清楚,又想等著他自己來找她解釋。


    夜裏因設有恩榮宴,傅慎時肯定走不開,紅豆知道沒可能見他,可她心裏實在煎熬,著人與寧王打過招呼,說想去京外莊子上住一晚,便任性地吩咐馬車出城去。


    出了城,紅豆的野性就發出來了,她叫隨行侍衛將馬給她,她提著裙子上馬,一路狂奔去善莊。


    幾個侍衛連忙騎馬追趕,丫鬟們隻好坐馬車裏慢慢地追上去。


    紅豆騎著馬,趕出城去,天黑的時候才到善莊,汪先生正好從春園回來,與她在門口撞見了。


    院子門口掌了燈,挑了一對大燈籠,將院子門口照得亮堂堂的,汪先生瞧見紅豆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眼睛紅腫,很是狼狽,連忙走到馬跟前,道:「郡主怎麽了?」


    紅豆鬆開韁繩,因拽得時間太長,手掌都僵硬不能動了,伸展兩下,骨頭都在發酸,她欲下馬,左腳從馬鐙上脫下,大腿也僵得不能動了,一個不穩,整個人都往後仰倒,汪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著急道:「郡主,您這是怎麽了?」


    門房開了門,垂髫小廝上前來扶著紅豆往裏去。


    汪先生著人去通知他夫人,趕緊收拾客房,安排人手,給紅豆休息。


    紅豆入了內院,便有丫鬟來扶,她坐在客房的榻上,表情木木的,臉上淚痕未幹,她等了三年多,便是最絕望難過的時候,也低不上現在的情況。


    客房外,汪先生可不敢進去,他急得在庭院裏徘徊,好容易等他夫人來了,低聲交代了兩句,催著他夫人進房去瞧瞧。


    汪夫人今年二十好幾,是寡婦再嫁,經過幾年事,是個很溫婉和善的婦人,她雖不認識紅豆,卻看得出小姑娘似乎傷心欲絕,進了房,什麽也不說,挑著簾子出去,輕聲細語地著人打了溫熱的水來,親自端進房去,絞了柔軟的帕子,遞給紅豆,道:「姑娘,擦擦罷!」


    紅豆眼珠子微動,愣然回神,伸手去接帕子,掌心幾道血痕,觸目驚心。


    汪夫人驚得低「呀」了一聲,拉著紅豆的手,坐在她身邊,抬手替她擦臉。


    紅豆騎馬吹了那麽就的冷風,臉上早就幹得發疼,熱帕子一擦,舒服了許多,人也漸漸清醒過來,她眨眨眼,聲音細啞道:「謝謝夫人,我自己來吧。」


    汪夫人又去絞帕子,輕歎道:「姑娘手都傷了,怎麽能沾水?就讓我來吧!」


    紅豆點點頭,道了謝。


    三月天,夜裏還是冷的,屋子裏比外邊暖和多了,紅豆身子暖了起來,手心手臂、大腿小腿痛意一起傳來,她覺著身子都要散架了。


    汪夫人替紅豆略收拾了會兒,丫鬟就送了熱薑湯進來,她又小聲囑咐丫鬟拿藥膏進來。


    汪夫人遞薑湯給紅豆,道:「姑娘不知奔波了多久,怕是身子受了寒,喝些去去寒。」


    紅豆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用稍微好一些的手接了薑湯低頭喝了。


    汪夫人替紅豆上完了藥,交代幾句,便退了出去,汪先生還守在門口,急急地問她:「郡主怎麽了?」


    汪夫人道:「估摸著是遇到了傷心事,她沒說,我也沒問。」


    汪先生料想和傅慎時有關,想問又不敢去問,他知道紅豆是什麽性子的人,本不怕她做傻事,哪知道汪夫人憂心忡忡道:「郡主年紀輕……又是姑娘家……從前你又說她與東家情深似海……」


    汪先生嚇得渾身出汗,負手道:「我還是進去瞧瞧。」


    汪夫人跟了進去,不過她沒進屋,隻守在外麵。


    汪先生作了揖,遠遠地坐在凳子上,問紅豆:「郡主,可是六爺有消息?」


    紅豆手上包著紗布,捧著碗,點了點頭,哭著到:「他回來了,中了狀元,遊街的時候我瞧見他了。」


    汪先生驚詫地瞪大眼睛,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傅慎時回來了!怎麽完全沒有來找他們!


    紅豆眼淚又落下來,汪先生不知道怎麽勸才好,他欲言又止,到底歎息兩聲,咽下了喉嚨裏的話,起身道:「郡主歇一歇,今夜我叫內子服侍您,且等見了六爺的麵再說。」


    汪先生很不放心地離開了,叫了兩個丫鬟守在門口,示意妻子出去說話。


    兩人還沒商議好,丫鬟急急忙忙來報:「老爺,夫人,有人闖門,說、說是咱們的東家!」


    汪先生又是一驚,二話不說,提著衣服大步跑出去迎接,他到了門口,果然見到了風塵仆仆的傅慎時。


    兩人時隔三年再見,傅慎時已是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的男兒。


    汪先生又驚又喜,話也不會說了,正想問傅慎時的腿,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傅六給打斷了:「汪先生,紅豆可在這兒?」


    汪先生忙不迭點頭,喜得臉都笑僵了,道:「在在在,我領六爺去。」


    傅慎時抬腳就往院子裏走,他雙腿長,步調也大,汪先生隻能跑著跟上。


    傅慎時一邊走一邊著急地問汪先生,紅豆現在怎麽樣。


    汪先生也不會形容,就將紅豆的模樣描述了一下,說她手受了傷,呆滯不能言,如同丟了三魂七魄。


    傅慎時心口猛然一抽,疼得臉色都白了。


    汪先生慌忙添補兩句,說他夫人已經替紅豆包紮過傷口了。


    傅慎時心裏還是疼,她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可別處肯定也有傷,還有她心裏的傷。


    汪先生覺得自己怎麽說都不合適,速速將人領去客房,叫了他夫人和丫鬟出來,留了兩個丫鬟在院子門口守著。


    傅慎時進了屋,看到紅豆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滯了。


    紅豆抬頭望著傅慎時,睜著泛紅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像個泥塑娃娃,嬌柔易碎。她的眼睛發花,腦子空白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來了,他怎麽會來,他怎麽來得及趕來!


    傅慎時緩步走到榻前,喉間哽咽不能言,低頭看著她受傷的手,探過去拉起來看。


    紅豆雙眼水蒙蒙地看著他,蹙了蹙眉頭,站起身子,抽回了手,帶著些許哭腔道:「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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