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到這濕漉漉一灘,加上門後麵出現的黑色人影。爺爺當時就覺得頭皮一麻,那簡直就是不久前還有個濕漉漉的人站在門後頭啊!


    想到自己剛剛可能跟一個溺死鬼共處一室,爺爺的臉色實在說不上有多好看。他就試探著問:“那姑奶奶,是你把他嚇走的?”


    保家仙女搖頭說:“是那個老瞎子功勞,他用自個兒的血幫你清了水鬼留在你腳脖子上的印子。不然,你就會看到那鬼,他會向你索命,你也許就死了。”


    說到這兒,爺爺剛想鬆口氣。可是保家仙女話風一轉,又說:“你別高興的太早,你避過了一時,但避不過一世。實話跟你說,要索你性命的,就是大半年前和你一起栽進河溝裏的十二個人!”


    “啊?是他們?”爺爺吃了一驚,那可是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事,回想起來都覺得全身冰涼。


    保家仙女道:“過了這麽久才來向你索命,這事不會簡單。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奇怪的是,你怎麽從河裏上來的?按說他們不可能讓你活著離開黃河啊?”


    保家仙女疑惑地瞥了爺爺兩眼,爺爺想了想,把王瞎子給的玉拿出來問:“是不是因為我戴了這個?王瞎子說它保命。”


    保家仙女掃了那黑不溜秋的玉一眼,不屑地哼了聲:“這東西的價值不再保命上,你遇上一個,可能還保得住你。十二個溺死鬼都要你死,它保不住你的。”


    說到這裏,保家仙女又問:“那塊烏鐵印呢?”


    爺爺這才想起來,把印丟了的事跟她一說。她點了點頭,說:“那就難怪了,嗯……你過來,我教你怎麽做。”


    保家仙女招呼爺爺過去一通叮囑,然後身子又像團煙似的回了神匣。爺爺仔細確認了保家仙女的話,然後才開門。


    二老和王瞎子都等在外表,爺爺就跟他們說起來。首先就是那十二條鯉魚,那都是黃河買爺爺命的黃河鯉,是那死去的十二個人的魂魄變化的。


    爺爺就和太爺爺用水桶拎著鯉魚,挨家地去敲那先前死了人的十二家的門戶。而說來也神奇,本來很安分的十二條鯉魚,每到一戶人家,準有一條會突然活躍起來,竄著就要蹦出來。


    爺爺說,他就看到孫二狗家的孤兒寡母出來時候,有一條鯉魚居然流眼淚了!這誰見過魚哭啊?把太爺爺嚇得差點沒拿住那桶。


    爺爺也沒說這魚可能是他家男人變得,就把那魚給了人,然後趕緊去了下一家。按保家仙女的說法,在太陽下山前,一定得把魚都送到各自的家去,用親情留住他們。


    到了晚上,那魚就會變成水鬼來索命。可要是被家裏的孤兒寡母、老爹老娘留住了,興許這一劫也就過去了。


    而且他們還能有時間跟家裏人說點話,是一舉兩得的事。


    當時的天氣,快入冬了。太陽下山的快,爺爺和太爺爺總算是趕在夕陽消失前把魚送到了最後一戶人家。


    這其中還差點出了岔子,就那陳立軍,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爺爺在挨家挨戶送黃河鯉魚。就找了上來,覥著臉想讓爺爺給他一條。


    爺爺那時候心急如焚,趕著送魚,哪兒有心思搭理他?按隔壁老煙鬼說的,這不找倒黴麽?聞著味兒就找上來了!


    最後把爺爺糾纏急了,就隨口答應他下次撈著黃河鯉魚了一定給他一條。沒成想這隨口一句話,後來又惹出個麻煩,不過那也是後話。


    就說爺爺和太爺爺好容易在太陽下山前趕回來了,可事兒還沒完。要是那十二個溺死鬼,死的久了沒人性,家裏人都留不住他們咋辦呢?


    於是,太爺爺和太奶奶當天晚上就不能留在家裏。爺爺隻能讓他們先去王瞎子家避避,其實去二舅家也行,但王瞎子畢竟懂這些事,也讓爺爺能更放心些。


    王瞎子也不含糊地答應下來,太爺爺和太奶奶哪能放心啊?後來還是爺爺好說歹說地勸,兩個老人才一步一回頭地往王瞎子家去了。


    三個人離開後,空蕩的的屋子隻剩下了爺爺自己一個人。當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上烏雲壓低雲頭,看不到半點月光和星光。


    回憶起來,爺爺也說那天的村子很安靜,安靜的很詭異。平時還有個狗叫,那晚上連個狗叫聲都沒。


    夜風吹過,爺爺打了個寒顫,轉身回了屋子。這心事重重的,也不敢打瞌睡,就坐在堂屋下頭,時不時抬眼看看房梁上頭的神匣。


    想著那仙女姑奶奶怎麽也不下來,就算不說話,做個伴兒也好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爺爺在屋子裏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隨著夜越來越深,他心跳也在緊張加快。


    雖說隻要熬過這一晚就沒事了,可是等待的時間總是最難熬的不是?


    天越黑,風越冷,爺爺都覺得自己有點精神過敏了,門外一點點風吹草低都能讓他哆嗦一下,不時抬頭往外看看。


    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即想看到什麽東西,又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而就在這時,隨著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方向。


    嘀嗒嘀嗒,他耳朵裏聽到了有水的嘀嗒聲在響起,那聲音很近,近的就像在屋裏,聽得爺爺頭皮都麻了!


    “各位大哥大爺,咱都是鄉裏鄉親的,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們去的冤,俺心裏知道,但跟俺無關啊,可千萬別來找我啊!”


    爺爺嘴裏一個勁地嘟囔,整個人都忍不住哆嗦。


    別看人平時膽子大,還有那種故事裏敢跟鬼對掐的。但真要遇見這種說不清、鬧不明的事,能不嚇尿就不錯了!


    也就在那時候,忽然就一陣陰冷的風吹了進來,一下子吹開院門,吱呀的一聲,吹的爺爺當時一腦門的冷汗。


    那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更近了,近的好像進了院子、進了屋子,爺爺抬眼看了一眼,嚇得整個人都是一僵。


    隻見那黑漆漆的夜色裏,一串濕答答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著,眼看著就要進自己這屋來了!


    啪嗒!


    突然,爺爺感覺有一滴水滴在自己的頭頂上。滴的他心都涼了半截,那冷冰冰的水帶著一股腥臭還有黃沙味兒,就是黃河水的氣味。


    爺爺坐在桌子邊,手都在哆嗦了。可是人要是怕急了,反而也會生出幾分狠勁來。


    爺爺也是,心說大不了就一死嘛!


    就在他抬頭看的同時,爺爺說他整個人都被嚇懵了。


    那太嚇人了,一張醜到極點的鬼臉,披頭散發的垂在自個兒的頭頂,頭發上滿是黃沙和水藻,一雙瞪大了的死魚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在那同時,爺爺失去了知覺,感覺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忽然他就感覺自己又站了起來,迷迷瞪瞪地就要往外走,想往黃河走。


    耳邊好像能聽到黃河的濤濤水聲,能聽到有個飄渺的聲音在叫著他的名字,有雙眼睛在黃河水底下看著他。


    就在爺爺忍不住要應的時候,忽然臉上莫名其妙地又挨了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打的爺爺暈頭轉向,另一邊臉上也清晰印上了個五個秀氣的指印。


    隨著這一巴掌,爺爺的腦子也不暈了那聲音也不見了,整個人觸電似的抖了抖,哇的吐出一口又腥、又臭、又黃又混濁的水來。


    “醒了?”在眼前的保家仙女看著爺爺問,看那揚起的小手大有再來一巴掌的架勢。


    爺爺定了定神,趕緊說:“醒了醒了,我這…又咋的了?”


    “被索命上身了而已,要不是我把你打醒,現在你就該走進黃河填河去了。”白衣保家仙女不甚在意地說,而隨著她一轉身,爺爺愕然發現自己居然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聚離黃河就幾十米的位置。


    能聽到黃河水嘩啦作響的聲音,也能看到那翻滾波濤下的寸寸磷光。


    他嚇出一身冷汗,心中不禁慶幸。


    這時爺爺注意到黃河邊有好些白花花的影子,就像一個個人似的一排站在那裏,爺爺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就猜到了那些人是什麽東西。


    因為那些人的臉他都很熟悉,大半年前在村裏村外還時常能看見。比如村頭的葛皮匠、比自個兒小兩歲的洛大壯、還有孫二狗……


    一眼看過去,一個個都是曾經熟悉的人。他們此刻也不再那麽麵目全非,就像生前的臉似的,雖然有些呆板,但看向爺爺時都有幾分歉意。


    “好不容易有機會跟家人好好道個別,卻偏偏要來勾你的命,我就覺得有些古怪。”保家仙女凝視著滾滾黃河,冷哼了一聲,接著對那些水鬼說,“看在你們有苦衷的份上,我就不打散你們的魂魄了,哪兒來回哪去吧!”


    那些水鬼看來是十分怕她,聽到這話都哆嗦了一下。


    爺爺還沒說話,就聽見那些鬼影中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大牛子,叔時間不多了,想交代你兩句話。”


    說話的這人就是葛皮匠,按年紀,爺爺得叫他一聲叔,還活著的時候關係還算不錯。爺爺之前也沒想到,他會成向自己索命的一個水鬼。


    聽到這聲叫,爺爺也是有點犯嘀咕。要是平時,爺爺肯定不猶豫。可現在那是一群水鬼啊,又在黃河邊上,自己該過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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