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叔他們見我一去不返,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再等還沒來,那也是真的心焦了,趕緊回村子叫了些人沿路找了過來。


    要不是我及時叫住他們,黑燈瞎火的,指不定他們就走進那黑漆漆的流沙地裏去了。他們拿手電一照,那燈光當著麵照,實在有點晃眼睛。


    那怪人不舒服地用手擋了下眼睛,我猜他的眼睛應該是有點特別的。正常人說眼睛紅了眼睛紅了,那也都是眼白上血絲蹦起來了,誰見過虹膜紅了的?


    而且,他這眼睛也不是時時刻刻紅著的,比如這會兒他眼睛就是正常的顏色。


    我叫住大壯叔他們,沒讓他們再往裏走。吳大漢也在人群裏,往裏一看,滿臉驚訝不解的神色,好像難以置信我們兩個走過了這片流沙灘。


    回去的時候還是那怪人在前麵找路,我在後麵跟著提心吊膽地經過流沙灘。這次走的很快,那怪人好像記住了進來時的落腳點,幾乎停也不停地就走了過去。


    等我們兩個都到了對麵,大壯叔和李有忠不說,別的張家店村民都像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我們兩個人。


    “可漢哥,這大哥誰啊?你朋友?”李有忠湊過來問我,我甩了甩身上幾乎幹了的泥巴,覺得渾身都臭烘烘的,回答說:“算……”


    我本來想說算是吧,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算不上。我可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來自哪裏,要去哪裏,簡直是個謎一樣的化身。


    故事和現實就在這種地方有區別,故事可能給你一點提示,但是現實就是一切都沒頭沒尾的。


    雖然有這麽個人在旁邊,但是這個人本身就像是個謎團的實體,像個不開口的箱子,沒人能從沒蓋的箱子裏拿出來什麽東西。


    張家店那處發現屍體的地方因為今天太晚了,決定留到明天再去。當晚我們也沒再回長河村,就在村長給我們安排的屋子裏落腳。


    那屋子有兩個房間,連著一條走廊,走廊頭是廁所,以及隔壁就是灶台。大壯叔和李有忠占一個屋,我和那怪人就住另一個屋。


    這怪人整個過程中都很安靜,無論別人問什麽、說什麽,他都一言不發。就像在發呆,就緊跟著我,一直跟到了進房間。


    忽然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把手伸進了我背後的兜帽裏邊。我穿的是那種類似衛衣的衣服,脖子上連著個兜帽,然後他竟然從我的兜帽裏拿出來一個吊墜。


    “???”我奇怪的瞪眼,這東西什麽時候放進去的?


    “我在流沙灘那裏放進去的,我的衣服用來救你,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怪人說著把那個吊墜掛到了自己脖子上,他的語氣有一些古怪的僵硬,這在他隻說幾個字時聽不太出來,可是說的句子一長,那就很明顯了。


    怎麽說呢,就像說話故意在憋著一種口音。對,就像外國人或者少數民族的朋友在說普通話,總會帶著一些微妙的味道。


    “我說大兄弟,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就不能說一下嗎?”我拖下滿是泥沙的衣服丟到了地上,但是自己這猴子似的身材跟眼前這位大哥一比,頓時又讓我的自尊心狠狠挫折了一把。


    他的身材很健壯,像那種當過兵的人。皮膚則很白淨,又不太像經受或嚴格鍛煉的人。


    我特意看了眼他戴回去的那個吊墜,我猜想他會寸步不離跟著我到來張家店,肯定是因為這個吊墜了。


    那東西對他也許很重要,也許能解讀出一些他的身份。不過讓我有些失望的是,那隻是塊玉佩,那塊玉佩很平凡,像一條彎曲的魚。


    再多細節我就看不到了,因為那怪人一扭身坐在了床上,雙手抱胸盯著窗外開始發呆。


    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他的來曆。


    這個人有著能在河底跟水猴子搏鬥的能耐,有能輕易穿越流沙灘的本事,有一雙會變色的眼睛。


    居無定所地出現在長河村和張家店,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我不太猜的出他在找什麽,我隻覺得應該跟錢關係不大,這個怪人看上去不太像會跟錢扯上關係的人。


    過了沒多久,李有忠把衣服拿來了,還探頭看了看那怪人,壓低聲音說:“可漢哥,跟這麽個來曆不明的人待一塊兒,你不怕啊?”


    我接過衣服說:“怕啥?趕緊回去,飯得了叫一聲,我可餓了。”


    回頭看看那怪人,要說怕不怕?我不好說,但是我挺肯定他不會是想害我的人。否則我早就死了好幾次了,根本不會還有在這兒站著的機會。


    “你想要哪套?”我把衣服拿給那怪人,他的視線移動了一下,看了眼我手上的衣服,然後選了套黑色的汗衫。


    我估計那應該是大壯叔的,穿在他的身上剛好合身。穿上衣服,他把玉佩藏進了衣服裏,很謹慎。


    接著他忽然說了句話:“外麵有人盯著這裏。”


    聽到這話,我動作一頓。自打來這張家店,我就總有一種自己時時刻刻被眼睛盯著的感覺,現在居然又來了,我頓時火了,就想衝出去問問這張家店的人是什麽毛病?都有偷窺癖是怎麽的?


    “你怕?”見我套了衣服要出門,那怪人雙眼明亮地問,平靜地坐在自個兒的床上。


    我停下步子說:“那不叫怕,那叫惡心!你被人盯著看不覺得難受麽?”


    顯然我這話問錯了人,問了個怪人,他臉上的平靜表情好像我說的是件多麽正常的事一樣。


    最後我還是沒出去,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上,無論在哪兒得罪當地人都不是什麽好事。我去洗了個澡,回來時候正好見到那怪人用水果刀在桌子上劃刻著什麽。


    “你認識這個字嗎?”他頭也不回地問我,我也懶得去想他怎麽知道是我進來了,就過去看,看到他在桌上刻了一個‘伍’字。


    “這是伍啊,一二三四五,你不會不認識這個啊?”我半開玩笑地說,但是怪人的表情很認真。他端詳著這個字,好像不認識它似的,嘴裏細細咀嚼著這個字眼,要將他嚼出花兒來。


    我撓了撓頭,擦了頭發,找來一張紙,一支油性筆,在紙上寫了個大大的伍字遞給了他:“喏,伍,我給你音標都標上了。”


    那怪人接過紙,抓在手裏仔細地看,緊接著閉上眼在苦思冥想著什麽。忽然將紙揉成一團,睜開眼後那雙眼睛又變得鮮紅,眼神很尖銳,把我看的渾身一個激靈。


    “我姓伍。”那怪人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三個字,把我聽的一愣一愣地。這三個字的語氣嚴重的,好像他說的是要殺人一樣驚悚!


    “說個姓,你嚇我一大跳。”我往自己的床上一坐,我們中間就隔了張床頭櫃大小的桌子,“那你叫啥?”


    “不知道。”理直氣壯的三個字把我隔應地險些吐血,嘿,要不是這人是個怪人我絕對以為他是在耍我。


    我讓自己理了理思緒,結合了他之前的一些舉動,也知道他不想說的話絕對撬不出來,甚至說他能跟我說這麽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不想說就先算了,我也不追問你。你救了我好幾次,我也報答不了你什麽,要不就交個朋友?”我擺了擺手,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而將我一直在腦子裏轉的念頭說了出來。


    而這個怪人看了我一眼,思考了幾秒鍾,然後搖頭說了三個讓我吐血的話:“你不行。”


    這好家夥,把我噎的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麽不行了!”我站了起來,心裏這股火就冒起來了。這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能這麽說話啊!


    他對我的激烈反應表現的無動於衷,就平靜地說:“第一次,你被水猴子掐,我救了你。第二次,你又被水猴子拽進水底,我救了你。第三次,你掉流沙,我救了你。做朋友,你能力太差。”


    聽完他的話,我心裏那團火苗是沒得幹幹淨淨。這位大哥大概是不懂什麽叫打人不打臉,我這被他打的啪啪的。


    “算了算了,不當就不當。”我嘴硬地說,“說到這個,我想問你,你為什麽會三番兩次救我?單純路過?”


    這是我很好奇的一點,這位大哥看上去可不像會見義勇為的人。他給人的感覺其實很疏遠,很孤立,很冰冷,像頭獨狼、或者孤獨行動的豹子。


    怪人搖搖頭,很平靜也很冷酷地說:“不,如果是別人,我不會救。我救你,是因為我不想你死,不知道為什麽,你給我很親切的感覺。”


    我嘴角一抽,這話說的,我怎麽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呢?


    “那啥,大哥,我家就我一根獨苗苗,我不能說報答你那啥……”我邊說邊往門邊挪,拉開了些與對方的差距。


    他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那種親切感很奇怪,我覺得,你像我的某種親人。像……”怪人左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我試探著問了一句:“兄弟?”


    不料他很果斷了搖了搖頭:“像對孫子。”


    “你他媽!”我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拿你當兄弟,你卻想當我爺爺?!


    這話要讓隔壁王靖雯聽見,準得笑破肚皮。我特麽這是給自己找了個爺爺唄?


    見我瞪著他運氣,那怪人的臉上似乎很勉強地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我知道你不願意。”


    “廢話!”我沒好氣地說,“我爺爺剛過世,就算是你再開這種玩笑,我也跟你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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