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眾人：“……？？？”“不是大戲，”邱導說，“就是最後老三死在大哥懷裏那一場。”臥槽。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邱導這是認真的？？？邱導說的老三死在老大懷裏那一場，按劇情順序來說，是老三羊宜修這個角色，也就是昭陽的殺青戲。那就是羊宜修最後的結局。按規模來說，確實不算大戲。演員隻有兩人，一整幕拍下來估計也就幾分鍾，最後在正片裏有可能連30秒都不到。可這場戲的重點不在動作，甚至不在台詞，全都在意蘊萬千的神態裏。除非是童星出道經驗老到，或是骨骼清奇天賦異稟，否則這種情緒激烈飽滿卻又極其內斂的演繹，是絕大部分年輕演員的死穴。簡星更是一聽就頭裂，老三是流著淚死在大哥懷裏的，也就是說昭陽開拍第一天就得挑戰哭戲。簡星演什麽都不怕，飛簷走壁也說來就來——隻要摔不死，就是哭戲能把他卡得要死要活。狂拽酷炫他樣樣都行，幾乎是嵌在骨子裏的鏡頭感，唯獨哭不來。天生不是這個範兒。“前輩覺得呢？”簡星看向昭陽。他是沒問題的，哭的又不是他。出乎他意料，昭陽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的。”邱導對昭陽的態度還算滿意，至少沒有找借口推三阻四。每場戲有多難，導演最清楚。邱導今天並不指望兩人直接把這場結局戲拍好，隻不過今天剛好滿月，天氣也很宜人，這種光線和環境正是他想象中拍攝那場死亡戲的最佳狀況，他不想浪費這個機會，至少先試一試，看看分鏡、攝像、打光等方麵有什麽問題，好及早調整。另一方麵，也能讓兩人提前感受一下這場戲，演得不對回去再好好練，後麵再拍就能順暢些了。兩人換了衣服，修了一下妝容，這一搞又是兩個小時，再次就位時，已經過了12點了。又是一言不合就開大夜的一天。這就是演員的日常。這一幕其實前麵還有好一段劇情，包括了激烈的動作戲，暫且都先不拍，今天專注最後一個場景。兩人本無血緣關係卻以兄弟之名一同長大、在戰爭中離散、闊別重逢、一同浴血奮戰推翻腐朽朝廷、最後反戈相擊成王敗寇，大哥用老三送他的龍紋劍刺穿了他的胸膛，老三倒下，大哥又將他擁入懷中，老三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落淚，然後，閉上眼睛。勝負已分，成敗已定，新的天下之勢已經開啟，兄弟自此生死永隔。他們要拍的就是簡星將昭陽擁入懷中後，昭陽流著淚死去的畫麵。場務清場，兩人到場上站好位置，場記打板。昭陽頹然倒下。簡星上前一把接住他。有一瞬間，他們的眼神對上了，但也僅僅是一瞬間。隨後，兩人一同跪坐到地上，昭陽的身體完全是軟的，使不出半分力，簡星緊緊地將他擁在懷裏。接下來，由雙機位分別拍兩人的特寫。邱導主要監視的是二號機位，也就是昭陽這邊。昭陽的手垂在簡星腰側，努力抬起，顫抖，頹唐，抬至半空，再也使不上力，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扒上了簡星的衣服。五指抓緊，嵌入衣服的紋路裏，但讓人感覺到的並非簡星的疼痛，而是他自己的疼痛。那是一種用力到極致的無力。這一刻，邱導簡直能從這個畫麵裏生生看到一頭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猛獸，內心憤怒而不甘的咆哮從瞳孔、毛發乃至呼吸中噴湧而出，但再如何激烈，天地還是那樣寂靜。沒人聽得到。橫衝直撞，又深沉內斂的，人生隻此一次的痛苦。邱導心裏有些吃驚。這一幕劇本寫得很簡單，對於昭陽這個角色沒有任何動作指示，隻是讓他在簡星懷中落淚死去。所以，這個動作，是昭陽自己加的。自己加動作很正常，這也是不同的演員之間拉開差距的因素。邱導意外的是，這一幕在拍攝行程裏被安排在後麵，昭陽匆忙進組，按理說隻來得及琢磨馬上要開拍的戲份，今天還台詞都念岔了，可想而知準備得有多倉促，他臨時起意加塞進來的這場戲，昭陽竟連如此細節的動作都給構思好了？不論是提前構思，還是臨場發揮，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邱導感受到了，昭陽很懂鏡頭語言，該用哪隻手，對著哪個方位，動作幅度控製在什麽範圍內，才能使這一個動作表達出應有的感覺，他每一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抓上簡星衣服的同時，昭陽的眼眶開始漸漸變紅。邱導屏住呼吸，死死盯著監視器屏幕。昭陽的表情總體很淡漠，是知道自己不久後就要死去的淡漠，混雜著極力壓抑的身體被刺穿的痛楚，目光時而明亮時而黯淡，那是因為一生的往事正在他眼前流淌。終於，淚珠滑落，在他臉上滑出一道流暢的淚痕。再從下巴尖處往下滴落，落到了簡星的衣服上，迅速被吸收。這時，他的手指漸漸鬆開，手臂從簡星的後背慢慢垂下。嘴巴張了張，喉結艱難地滾動，可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從喉嚨裏流出來的，隻有更多的血，被蒼白的膚色襯得觸目驚心。眼神卻忽然變得柔和了。恍若刹那之際洗淨一世鉛華，又重新回到了許久以前的年少時光。記得那時年紀小……你是大哥，我是三弟。未來的路，好像還很長。指尖垂到地麵時，昭陽的眼睛也同時閉上了。再無生氣的臉上，一道淚痕在月色下熠熠生輝，與鮮紅的血漬交相輝映。足足又過了20秒，邱導才大喊一聲：“cut——！！！”邱導盯著場上的昭陽，沒說什麽，心裏嘶了一聲，他有多久沒這樣被一個年輕演員給嚇到了？沒有台詞和大幅度動作的戲在商業作品裏是最雞肋的存在，一旦過度抒情就會惹人煩，觀眾不樂意看。可剛剛那一幕……這表現力，真他媽絕了！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3 14:27:21~2020-06-14 12:52: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絮氿 4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