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說死,立馬不願意了,“爺,你怎麽可能會死,要不咱們回縣城吧,別管這些破事兒了。”


    爺爺聽了隻是笑笑,用手愛撫著我的腦袋說:“哪有人不會死喲,爺爺這把歲數活的也差不多了,多活一天都是賺的,黃河大王都拖好幾次夢要收我回去咧。”


    生活在黃河兩岸的人隻信奉黃河大王這一個神祇,每一個生在黃河邊上的人前世都是河裏的一粒沙,每年黃河大王巡河時龍攆壓過的沙子都會在來年變成人。


    生下來的時候叫水娃,吃黃河飯的叫水鬼,人死之後還要燒黃紙,唱河曲,然後魂歸黃河,可以說是和黃河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爺爺的話讓我失落了好半天,轉過頭看向中年人在的屋子,問爺爺說:“爺,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吧,他到底來咱這是幹嘛來的?”


    “不曉得啊,這種人就跟武俠小說裏麵的大俠一樣,一般輕易不會出手,一旦出手那可是要驚了天地嘍。”


    若是換做平時爺爺這麽評價一個人,我肯定會對他特別感興趣,可是身邊發了這麽多事,也沒什麽心思,管他什麽大俠不大俠的,隻要不是來害爺爺的就好。


    我又問爺爺大壯的爹到底是怎麽回事,反正肯定不會是人,可是鬼不能見光,屍體又不會說話,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爺爺嘬了口煙槍,淡淡地說:“幹我們這行,在水裏最怕兩種東西,一種是像英子那種水煞,而另一種就是死倒。”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死倒這種詞,問爺爺是啥,爺爺說,撈屍這麽多年,有一種屍體最為特殊,這種屍體不會浮出水麵,即使在水裏泡上十年八年,等撈出來的時候還跟剛死的時候一樣。


    不僅如此,這些屍體在水底下會一直直立著,保持著行走的姿勢,屍體隨著水浪緩緩向前,就像是在河底漫步,好多時候在幹涸的河床中,都能看到水下清晰的腳印,一步步走向最深處,走到頭後會轉一個方向繼續走,就像是在水下散步一般。


    這些黃河上的橫死人,怨氣太深,遲遲不肯離去,非要等害死其他人才肯倒下,這次死倒上岸,恐怕要出了大麻煩。


    我被說的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說死倒為什麽上岸啊,他還說村裏的人都要回來呢,到那時可咋辦啊?


    爺爺歎了口氣,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一點神采都沒有,我擔心他又會變成之前那副癡呆的模樣,連忙打岔說:“呸呸呸,我瞎說,死人根本上不了岸!”


    爺爺聽了哈哈大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二娃,想不想見識見識水鬼請煞?”


    我騰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爺爺,聲音有些顫抖地說:“真,真的?”


    水鬼請煞是正宗黃河撈屍人的看家本領,傳說得在很小的時候就用一種秘製的藥水洗眼,又經過數十年在黃河邊上的觀水練習,眼光能穿透渾濁的河水,一眼就能看到水下的行屍。


    而且這個功夫練到一定火候,還能請出河底的屍體,詢問水底下的事情。


    隻不過這是一種祖傳的秘法,行為古怪詭異,外人無從得知,連我這當孫子的都沒有見過,我記得前些年有個什麽電視台的還來采訪過爺爺,讓他展示一下水鬼請煞的本領,但是被爺爺以封建迷信給打發走了,可是現如今聽他這麽說,難道爺爺真的會水鬼請煞?


    可是爺爺是半路出家當的撈屍人啊,小時候也沒有被洗過眼,他是怎麽會的。


    見我臉上半信半疑,爺爺笑著說會有機會見識到的,不過鬼太婆的事還沒完,我感覺她肯定跟英子有什麽聯係,你趕緊去通知村裏讓他們今天晚上別放鬆了。


    我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心說還幫他們幹什麽啊,好心都當成驢肝肺了,別回頭出點岔子再賴到咱們頭上了。


    我這邊還沒出門,就瞧見門口忽然烏泱泱湧進一大幫子人,都是村裏的,我心說正好不用挨家挨戶跑了,正要跟他們打招呼,可是看著他們的表情,我把要說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怒容,盯著我們爺孫倆跟有生死大恨似的,手裏還都拎著家夥,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都被站滿了,我感覺事情不妙,趕緊護在爺爺麵前緊張地看著他們。


    好像是等人都到齊了,王大娘從人群裏鑽了出來,拿手指著我爺爺說:“白老鬼,我勸恁最好把嗯那什麽侄子給交出來,不然害了全村老小的命,恁也活不成!”


    這王大娘是村裏的一個潑婦,平時罵閑街厲害的很,可是跟我們家從來沒有什麽過節,今天好端端的跑來咒我爺爺死,我當時就不樂意了,反嘴說:“放你奶奶個屁,你要死啊跑我家來沒事找死,信不信我拿鞋板抽你爛的破嘴。”


    王大娘聽了倒是冷笑地說:“我沒事找事,陳老大一家五口今早死絕了,昨晚還是我幫他們找的公雞,雞夜裏被人放跑了,不是你家那個玩意兒幹的,還能是誰!”


    陳老大一家五口死絕了?


    我聽了心頭一震,前幾天我還跟他家大兒子打牌來著,怎麽一下子死光了,還是和李嬸兒一個死法?


    見我不說話,王大娘更囂張了,跳著腳地說:“怎麽樣,沒話說了吧,今天我們已經在村裏問遍了,這兩天就隻有恁家那個玩意兒進了村,沒有別人,除了他還能是誰?”


    我見王大娘大有上來同歸於盡的架勢,穩了穩心神說:“你別胡說,咱們村裏人的命還是我爺爺救得呢,要是想害你,幹嘛還教你們公雞趨煞的法子?”


    我在說的同時,眼眼睛偷偷地觀察著院子裏的其他人,因為我剛說的都是實話,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可是在大家的眼神裏我卻看不到半點懷疑或者猶豫的神情,好像都認定了是那中年人幹的似的,這也太奇怪了。


    “別扯那沒用的,恁們姓白的沒有一個好人,當年恁爹和恁爺爺幹的那些事別以為大家夥不知道,現在報應落在我們頭上倒裝起好人來了,我告訴恁,沒用,今天不光得交出那人,連恁爺爺都給跟我們回去贖罪,不然恁們白家今天不得好死!”


    王大娘說到最後眼珠子通紅,拎著鋤頭就上來要跟我拚命,我嚇得連忙從地上撩起板凳舉過頭頂,眼看著那鋤頭離我越來越近,王二娘臉上的表情忽然一滯,眼珠子往上一翻就倒在了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且在王二娘倒地之後,在她的身後露出了一個人,當我看清那人的樣貌時,失聲叫道:“爹!?”


    爹此時手裏拿著一根攪屎用的粗棍,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見王二娘沒了動靜轉過身衝著院子裏的人大吼:“誰敢動我娃的一根汗毛,老子今天把他打成肉醬!”


    爹和爺一樣,年輕的時候都是出了名的渾,兩句不合就能把人的門牙給打掉了,從小勁兒就大,沒人能打得過他,連村裏最凶的狗見到他都夾著尾巴走,現如今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所有人的臉上都變了色。


    “娃他爹,恁剛回來是不知道情況,我們是……”


    有人走出來準備說話,話還沒說完,爹拎著棍子就衝了上去,那人嚇得臉都白了,逃也似的就跑出了院子,其他人見狀也都跟著跑了,眨眼間就隻剩下我和爹跟爺爺還有在地上的王二娘。


    見人走光之後,爺爺才長長了歎了口氣,“老了老了,是真的老了。”


    我以為爺爺剛才被嚇壞了,就準備安慰他幾句,可爹卻走上來有些責怪的說:“爹,恁剛咋回事,二娃子差點都被人打了恁還不動彈。”


    爺爺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徑直來到了王二娘身邊,我這才注意到王二娘一直緊緊閉眼睛,連喘氣兒的跡象好像都沒有,這人不會是死了吧?


    爹也是有些納悶地蹲在一邊拿手去探她的鼻息,結果這手剛伸到鼻子下麵,就跟觸電似的收了回來,滿眼恐懼地看著爺爺說:“我,我也沒下狠手啊,咋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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