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紙人和平時在參加葬禮時見到的那種被燒掉的紙人一樣,臉色慘白,兩腮處塗抹著一團嫣紅,誇張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帶著瓜皮帽和黑色馬褂,再在燈光的映襯下,冷不丁一看,白毛汗都給我嚇出來了。


    可是等穩下心神再看時,卻發現這些紙人沒有一個是完整的,要麽缺胳膊少腿,要麽隻有腦袋沒有身子,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跟他娘的車禍現場似的。


    我在那裏傻站了半天,看看紙人,又看了眼老黑,咽了口口水:“你幹的?”


    老黑很有靈性地點了點腦袋,我抹了把汗說:“老黑不帶你這麽幹的啊,就算是我沒給你留夠吃的,你也不能搞這麽多這玩意兒往家裏拽啊,多不吉利啊,而且要是被玉姐看見,肯定繞不了你。”


    老黑不為所動的一下子跳到紙人堆裏扒了半天,然後嘴裏叼著一張紅紙出來站在我麵前,我愣了愣,將紅紙拿在手中,赫然在上麵發現了兩個大字:喜帖。


    喜帖?


    我微微一怔,將紅紙翻至背麵,就見上麵寫了一段話。


    吳山點點愁,月明人依樓;寒鴉棲江頭,娶君至渡口。


    我看著上麵的字張大了嘴正要叫玉姐下來,可又趕緊將嘴閉上,以玉姐目前的狀態不能再為這種事勞神傷體,而且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還是自己先摸摸虛實再說。


    將喜帖攥在手裏,我看著老黑顫聲道:“這張喜帖,是這些紙人送來的?”


    老黑黑點了點頭,然後伸出爪子露出鋒利的指甲做了一陣抓撓狀,我當下明白這些碎紙都是怎麽來的,摸了摸老黑的頭,然後繼續問道:“那這張喜帖是送給誰的?”


    老黑自然是不會開口說話,隻是蹲在那裏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我不挪開,看的我心裏咯噔一下,隻感覺嗓子眼發緊,驚恐道:“送,送給我的?”


    老黑這又才點了點頭。


    我的媽啊。


    我拿著喜帖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這麽大以來我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長得帥啊,屬於扔人堆裏連親媽都很難找出來的那種,可是這陣子是怎麽了,先是被貓老太逼婚,現在又來了個莫名其妙的請帖,還成了搶手貨了。


    看著堆成小山一樣的紙人,心說不管怎麽樣這些東西不能被玉姐發現了,便將喜帖揣進兜裏準備將這些紙人抱出去燒了,可是剛一轉身,就看見玉姐穿著睡衣站在身後,麵沉似水。


    “東西拿出來。”玉姐伸著手語氣冰冷地說道。


    我見也瞞不過了,就將紙人扔在地上從兜裏掏出喜帖交到玉姐手上,玉姐眯著眼睛看了看這喜帖,忽然噗嗤一樂,笑道:“看不出來你這麽搶手,美女都追到這來請你做上門女婿了。”


    我苦著臉說:“玉姐您就別擠兌我了,這可怎麽辦,也不知道誰送的請帖,還用紙人送,還好那幾天不在,要不然都不用等日子到,直接嚇死完婚得了。”


    “沒出息。”


    玉姐哼了一聲,看著手上的喜帖,喃喃道:“吳山,月明,寒鴉,渡口……”


    “有什麽問題麽?”我緊張道。


    “嗯,這上麵寫有接親的時間和地點,寒鴉是一種喜寒通陰的生物,在每年的冬至時節會在黃河銜沙再飛往北方砌巢過冬,時間應該就是在今年的冬至,月明指的是時辰,至於吳山和渡口,我還得好好研究研究。”


    說著又笑著看著我說:“不錯啊,還是個大才女,看來到時我得好好給你準備一份彩禮才行,你好歹是八爺的門生,可不能落了他的臉麵啊。”


    我被玉姐說的一個頭兩個大,可是見她絲毫沒有為這事擔憂的意思,就諾諾地問道:“玉姐,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麽辦法了?”


    誰知玉姐一攤手說:“沒有,隻不過時間還早,船到橋頭自然直,等那個時候八爺肯定早就回來了,有他在,你有什麽好怕的。”


    我一聽也是這麽回事,甩甩手說那就這麽辦唄,玉姐也是笑了笑說:“把這些紙人拿出去燒了吧,燒的時候多說點好話,免得他們以後再來。”


    玉姐說完拿著請帖又回到了樓上,我抱起地上的紙人,不知道腦子這麽抽風,看著老黑問了一句:“這些玩意兒以後還會來麽?”


    老黑聽了居然點了點頭,我見此感到一陣無力,抱著紙人出門來到了大馬路上,一邊說一邊念叨,引得路人經過都對我流露出了節哀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麽睡著的,臨睡前之際,就看見老黑蜷著身子睡在大門後麵,是不是地抬頭張望,忽然就覺得,老黑之所以不願意跟我們去江西,會不會就是想留下看門,守著這些紙人?


    可惜老黑雖然通人性,就是沒法說法,這個想法也無從得到驗證。


    第二天一大早玉姐就跟吳老大聯係,讓他過來匯報一下最近筢子行發生的一些情況。


    可是吳老大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肯來,玉姐一怒之下掛掉了電話想直接去找他,看著玉姐蒼白的麵孔色我攔下她說:“回來之前你也說了,你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拋頭露麵,如今師傅不在,我大哥又音訊全無,要是再讓外人瞧見你這個狀態,恐怕北邊那群人不會安分,到時麻煩會更大。”


    玉姐皺著眉說:“那怎麽辦?”


    我拍了拍胸脯說:“當然我去啊,反正就是去看看情況,別的也沒啥,再說我遲早不都得獨自去麵對這些事情,就當是提前鍛煉了。”


    玉姐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到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萬事小心,有什麽不對立馬回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我應了一聲直接打車來到城郊,吳老大的宅子處在西郊附近,而且好像在這盜門中有頭有臉的人都愛把住址選在這種遠離喧囂,山清水秀的地方,多少有一股世外高人的味道。


    來到院子門口,發現大門虛掩,裏麵不時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十分慌亂,像是出了什麽事。


    在聯想吳老大在電話裏的狀態,我也顧不得敲門,直接把門推開走進院子,可是一進門,一股濃烈刺鼻的中藥味兒差點把我熏的扭頭就走。


    我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在院子裏觀瞧,發現院子裏人不少,每個人都跟腳底踩了風似的,在正堂屋裏進進出出,端著盆拿著碗披著毛巾,一趟又一趟的在正堂和一間偏方裏來回穿梭。


    我見沒人理我,就自顧自地往正堂裏走,越靠近屋子,那股中藥味兒就越濃,等到門口的時候眼睛都被辣的冒眼淚,我站在那裏緩了緩神,深吸了口起,就一頭紮了進去。


    正堂很大,目測最少得有六七十平米,可是卻一把椅子一張桌子都沒有,隻有一個被兩支長凳架起的木板橫在屋子當中,一圈的地麵上放滿了盆,木板上不斷有黃褐色的液體滴落,而且之前的刺鼻味道並不是中藥,而是從這些液體上散發出來的。


    我捂著鼻子往前走了兩步,目光中一個濃眉大眼,太陽穴橫鼓,看著十分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躺在病床上,脖子以下都被一張紅布罩著,僅露出來的下巴上,像是在硫酸裏泡過,慘不忍睹。


    我趕緊將視線從他下巴上挪開,盯著中年男子的眼睛越看越眼熟,看著看著就想起一人來,滿臉震驚地走上前,不可思議道:“吳老大,你怎麽搞成這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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