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太陽曬進房裏,陸晴才迷迷糊糊的起床。稍微伸展了下僵硬的軀體,簡單的盥洗之後,她抱起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自己床被上打盹的貓咪,打算下樓覓食去。


    一進廚房,就看見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婦人在瓦斯爐前打轉著,一時看不出她究竟在忙些什麽。


    記得她好像叫作──


    「張媽?」陸晴試探的輕喚。


    「小姐!」張媽似乎很訝異她會到廚房裏來。「妳……妳別進來呀,我正在準備材料,地上弄得又濕又滑的,妳不小心會跌倒的呀!妳要找少爺的話,他在客廳裏看電視新聞。」全屋子裏的人都知道少爺最寶貝這個小姐了,要是她在自己負責範圍內有個萬一,隻怕自己有八條命都不夠死。


    「喔。」大底可以了解到她的戒慎由何而來,陸晴也不介意,抱著貓兒轉頭往客廳前進,打算找將整屋子仆傭嚇壞的大魔頭監護人喊餓去,一時間倒忘了其實廚房裏就有東西吃。


    「大魔……妳們少爺呢?」


    電視還開著,人卻不見蹤影,陸晴抓了正在擦拭地板的女傭淑慧問道。


    「少爺在前院散步……啊,小姐,地板很滑,請妳……請妳小心走。」淑慧冷汗直冒,就怕小姐要是一個不小心在她剛打好蠟的地板上摔上一跤,她很有可能會被少爺打斷雙腿。她一雙綠豆眼努力張大到變成兩顆大土豆,戰戰兢兢的瞪著陸晴的每一個步伐,準備在發生最危急的情況時,隨時撲出去當肉墊舍身救主。


    「喔。」看來自己又嚇到一個人。


    討好的搔搔貓咪的脖子,聽到牠愉快的一「喵」之後,陸晴又移步前往玄關,好心的放那緊張兮兮的女傭一馬。


    「小姐,少爺在書房接電話!」


    剛進門的司機小陳又快又急的喊了句,教她不禁愣了下。


    她都還問出口呢,可見這人是多麽等不及要將她驅離視線之外。


    都怪大魔王平日做人太差勁。


    「他現在還在書房裏嗎?」暗歎了聲,哀怨自己的覓食之路未免坎坷得過分。


    「還在。」小陳咧著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顯然也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傷人了一點。


    「去忙你的吧,我去書房找他。」


    書房裏,仍是沒人。


    她的目光梭巡到聽說是吸引主人進房的電話──已經在地板上慘烈犧牲,屍體並且呈現四分五裂的狀態;桌上的煙灰缸中有幾截還冒著白煙的煙屁股,空氣裏殘留著未散去的煙味。


    是什麽消息讓他生氣的摔電話泄恨?


    貓咪在她懷中掙紮了下,「喵。」玻璃珠子似的藍瞳骨碌碌的轉著。


    「對啊,好臭的味道,你也討厭煙味的是不是?」低頭詢問懷裏的小家夥,手指又搔得牠舒服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滾來滾去。


    「落地窗是開著的耶,你說他會跑到花園裏去嗎?」陸晴看著落地窗發問。書房外就接著大片的花園,花園再過去,就是通往山區的林間小路。而這條小路聽說崎嶇難行得讓她完全提不起上山找人的衝動。


    「咪。」應該是吧。


    「萬一我們走出這扇落地窗,結果發現他沒在花園裏,到時候該怎麽辦好呢?」她好煩惱的問道。


    「喵喵。」那就繼續找啊,反正是妳的腳在走又不是我在累。貓咪懶洋洋的抓抓自己的長胡須。


    「你也覺得我們就在這裏等就好,是不是?小咪。」她抱高貓咪,登時四隻眼睛相對。


    「咪嗚嗚!」誰管妳要在哪裏等?還有,不要用小咪那麽「莊腳聳」的名字來叫我!貓咪從鼻子哼出一聲不屑的噴氣。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會太累,所以要陪我在這邊等人。小咪,姊姊好喜歡你喔,讓姊姊好好疼疼你……」她高興的在掙紮不休的貓咪臉上印下一連串熱情萬分的濕吻,並且快樂的跟牠玩起「作飛機」的遊戲。


    「咪嗚咪嗚……咪咪咪咪!」哇哇哇……救命哪!有人類想摔死牠,有人類在非禮牠啊……


    「想不到姊姊的親吻竟然讓小咪這麽快樂!」


    總算停下有欺負貓咪之嫌的舉動的陸晴一副感動到了極點的模樣,嚇得貓兒又是一陣死命掙紮外加發出再淒慘也不過的哀號。


    誰教肚子餓和持續的找不到人讓姑娘她實在很不爽,隻好玩玩貓來打發時間兼抒發情緒。所以,算你倒黴了,「小咪」。


    「來,接下來我們再來玩飛高高,你覺得好不好呀?」


    朝牠露出了個很親切、很可愛的笑容,陸晴打算再來跟貓咪好好相親相愛一番。可古人說得好,惡事莫做,因為此時往往會有正義之人出現打斷「好事」。


    「妳在做什麽?」循聲回房的祈天恩佇在落地窗旁,訝然詢問。


    老天,真不敢相信他居然看到──


    她在欺負小動物?!


    「咪咪咪。」貓咪拚了命的往祈天恩的方向掙動,活像看見了偉大的屠「狼」英雄。快,快從這女色狼手中救下我,嗚。


    「我們餓了,找不到你來發糧,隻好在這裏等你,順便培養培養感情……對不對?小咪。」陸晴若無其事的收回剛打算要將貓咪拋出去的手臂,朝著祈天恩無辜一笑。


    貓咪持續慘叫求救中。


    有一種養子不教父之過的怪異感慨驀地由心底冒出。他開始認真反省,如果說晴兒對他的記憶是打從昏迷中他的聲音開始,那是不是自己有講了什麽不該講的以至於教壞了她?


    「牠是藍星,是隻純種的俄羅斯藍貓,血統高貴個性又驕傲,我想牠應該不會願意被叫作『小咪』這種……太普遍的名字。」由陸晴手中接過了貓咪,他隨即彎腰放手任牠飛快逃命去。可憐的小家夥。才起身,卻接下另一具大貓兒似的軟綿身子。


    「我也要你抱。」好撒嬌的聲音,有點敷衍方才事跡之嫌。


    「自己活脫脫像隻懶貓兒似的,還敢欺負自己的同胞?」意思意思的念了她一句,但從她的表情看來也知她毫無反省。順勢抱起她,任她像隻無尾熊似的攀著自己。「餓壞了?誰教妳睡得跟隻豬一樣,也不知道要起來吃飯?」害他擔心得就打算要回到房裏守到她醒來。


    「我是病人,自然睡得多。而且我走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你,你是該表現一下紳士風度幫淑女代勞。」以腿。


    祈天恩揚唇而笑,「一個淑女才不會如此不合體統的賴在大男人懷裏。」雖然他可不介意。


    她瞋瞪一眼。「有『冰淇淋』給你吃還不好?嗯,說到冰淇淋,我好想吃冰淇淋喔,尤其是霖月飯店每天限量五十客的頂級冰淇淋,那是裏麵有攪拌入海綿蛋糕和碎櫻桃的新鮮冰淇淋。還有芒果冰、紅豆牛奶挫冰、香蕉船、卡布奇諾冰砂、蛋卷冰淇淋、水果冰泡芙……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光想就讓人食指大動了,完全跟餐餐吞的軟糊糊粥品全然不同。


    「沒吃完飯之前什麽都不能吃,小女孩。」濃眉一挑,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對這種東西有興趣。他暗暗記下她剛提到的冰品,打算等她飲食解禁之後,一一帶她去嚐遍她所有想吃的。


    「小女孩?」沒曾聽他這麽喊過,心裏有點受辱的感覺。


    「這不就是『小女孩』的舉動?」他啼笑皆非的拉起鑽進腰間使勁一擰的頑皮小手,捉到唇邊懲罰的輕咬了下。


    「那你現在不就在『吃嫩草』,大男人?」說到吃,又想到肚子好餓。


    她餓到無力的趴在他肩上,苟延殘喘。


    祈天恩哂然一笑,將她送到餐桌旁。


    「妳現在的模樣連讓我塞牙縫都不夠。多吃些,長點肉,才好讓我『飽餐一頓』。」伸手揉亂她的發,大掌順便一路往下撫罩上她胸前小巧的軟丘,滑下過於骨感的腰腹間輕揉一會兒,最後來到纖瘦卻仍舊形狀完美的長腿……在她一聲聲色狼的叫罵聲中,祈天恩蹙起眉頭,打算即日起要努力給她加餐飯。


    至少也得吃回到原先的體型不可。


    「乖,吃完三碗才能離開。」早餐加上還沒吃的晚餐和一頓下午茶,算算差不多是這分量。不顧陸晴直丟來不敢置信的白眼,他還真吩咐張媽一次端來三大碗粥擺上桌。


    這男人……真打算喂出一隻豬來嗎?


    ☆ ☆ ☆


    「你要走了,是嗎?」


    一天的開始就是這一句話,瞧瞧她多像是電視上演的深閨怨婦。是昨晚不經意的聽他提起,她才知道自己似乎是想得太美好了些,還以為醒來就能獨享他的陪伴。


    三天兩夜,剛好是麵對現實前的準備時間。


    「是,下個星期再回來看妳……別皺著臉,我也想一直陪著妳,妳剛醒來,身子不舒服不說,又整日黏著我,實在好不放心將妳一個人放在這裏,可是我已經沒理由的曠職一天了,明天再不回台北,我怕傑瑞會殺到花蓮來逮我。」如果可以,真想將她打包帶回台北去。可是不行,他沒忘她如今的身分,要讓她的親族知道了,隻怕會遭來殺身之禍。


    「誰是傑瑞?」她其實想問的是,這家夥為什麽能這麽膽大妄為從她身邊逮走他?


    「我的朋友兼任廉價勞工,名片上印的職稱是總裁特助。好了,起床了,妳再賴床,又要將早餐當成午餐吃了。」他無奈的想拉起她,她卻硬是黏著他不肯離開。


    他還沒走,她的心情已經開始不好。


    「你老實說,我失憶前是不是你的情婦?所以你一二三四五要陪大老婆,六日的時間才給我?」好哀怨的神情。如果語氣別那麽不經心,八成就能拐得了祈天恩。


    「神經兮兮的,快起來換衣服刷牙洗臉,要不然要打妳屁股了。」他敲了她額頭一記。這小女孩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假設?


    「再賴十分鍾。」她又閉上眼打算縮回被子裏,低血壓讓她早上起床時人很不舒服。


    「快起來換衣服,我就要回去『上工』了,妳連陪我吃個飯、說說話都不肯嗎?」拉起她軟綿綿的身子,靈活的長指爬上她微敞的領口,他神色自若的動手解起她的睡衣鈕扣,動作熟練得彷佛早就做過千百次。


    喔,我的天。


    陸晴連忙睜開眼快手拍掉那雙擱在自己胸前的大掌,搶回自己的衣領,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將敞開的鈕扣全扣了回去,燒紅的臉頰差點熱到冒起煙來。


    喜歡黏著他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就能自在的與他裸裎相對。


    「我……我自己換就好。」陸晴結巴得差點咬了舌頭。


    「為什麽?」他皺眉。


    為……為什麽?


    他問這是什麽鬼問題?幹嘛用那種莫名其妙的表情給她看?拜托,她再怎麽說也是個女人,又不是三歲小娃娃了,要怎麽神色自若的讓他動手穿穿脫脫?


    「以前我不也常常幫妳換衣服?喔……」祈天恩總算是遲鈍的發現她的困窘,忍不住低低沉沉笑了起來,「小女孩,我們一同沐浴,一同寢息,我不知幫妳換過多少次衣服了,妳還有什麽怕我看的?」


    這哪能同比的呢?那時她神智未醒,自然是任他擺弄不能伸張自由人權,可現在她是清醒著的,怎能睜著眼看他這樣大剌剌的脫下她的衣服?!


    她幾乎羞得想躲進被子裏。


    還是第一次見她出現這種慌亂的表情,很有趣,就連多年之前他也沒見過,這不禁讓他起了惡意捉弄的念頭。


    「好了,不然,我以我身為童子軍的名譽向妳發誓我坦蕩蕩的胸懷。」他端出平日示人的冷臉,用很是正經嚴肅的聲音如此說道。


    年紀一大把了還敢自稱是童子軍?!要不要臉哪,這人!她忍不住紅著臉輕啐了聲。


    「啊。」果然這人的童子軍名譽是不容人信任的,話才剛說完呢,就迫不及待對自己毛手毛腳了!她窘迫的打掉他襲胸的狼爪,抗議的輕喊:「你色狼啊!」雖然並不討厭他的碰觸,可不代表就可以放任他這樣亂來呀。


    他輕笑著收回手,在她微微放下防備之時,倏地傾身,改以唇在她來不及遮掩的美麗豐盈間印下一記輕吻。


    唇上柔軟的膚觸喚醒了血液裏一種許久不曾出現的騷動,他覺得彷佛已有一輩子之久沒這般的親近她。


    「久違了,這甜美的身子……」他歎息似地輕喃。


    「你!」她嚇得往後一縮肩,整個人剛好跌入棉被堆裏,手忙腳亂的掙紮著要起身,耳邊卻聽見他的朗朗笑聲。


    「笑什麽笑,還不拉我起來。」


    她沒好氣的喊完,人沒起身,卻反教另一股壓力更往棉被裏壓去。


    「比起讓妳起來這回事,我還比較希望再讓妳繼續躺下去……」意有所指的笑語再度羞紅了她的臉,祈天恩看著那綻在粉容上的美麗暈紅,把持不住地想傾身輕吻,卻感受到她的微微顫抖而頓住了動作。


    唉。


    「別緊張,晴兒,我鬧著妳玩的。」仍是傾身吻她,卻在之後立即退開身子,也順勢拉起她,眼中的欲念已然消退。「除非妳想起我們的事,不然我不會碰妳。」少了之前的戲謔,他心無旁騖的為她換好了襯衫長裙,接著拿起梳子梳整那一頭長發。


    差點忘了她的記憶裏已不複有他的存在,祈天恩暗自告誡自己,不能以兩人曾有的關係去強迫她接受他;那具身子仍是自己所熟悉的,但裏頭的靈魂卻不再是同一個人。對她來說,他頂多是個感覺不陌生的……陌生人。


    氣氛隨著兩個人的沉默而微微滯凝,直到他打點好一切,打算扶起她時,她抬頭望他,有些遲疑又微窘的問他:「我們曾經做過……那樣的事嗎?」看他對自己那股令人羞窘的熟稔,就使人不禁要往這方麵想去。


    他知道她在問什麽。


    「當然。」說完,祈天恩不意外又看到她紅透了臉。「愛臉紅的晴兒。」又啄了她一記,他微笑著扶起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外走。


    「那個時候,你是愛我的嗎?」陸晴不好意思的問著,心想,女人總是在意這一點的吧。而她,一直是個普通的女人。


    「愛。」他說得毫不遲疑。


    「噢。」她悄悄掩飾內心的竊喜。「那,以前的我……也愛你嗎?」


    「嗯。」他眼神快速閃爍了下,沒被她發現。


    是嗎?「既然我們彼此相愛,那……我們正在交往囉?」她忍不住又問。


    「沒有正在交往。」


    來到門口,他停下腳步,瞧了她高高嘟起的粉唇,笑得有些苦澀、有些無奈。


    「不是交往……晴兒,妳,是我祈天恩的妻。」


    ☆ ☆ ☆


    妻啊,原來他是這般的認定。


    那麽,她一定惹他傷心了,是不是?


    對於她這般的無情,他會不會感到失望?


    希望不要。


    她會醒來,並不是因為想傷害他──


    ☆ ☆ ☆


    陸遠集團大樓 總裁辦公室


    「……項目檢討會議之後,張經理跟您約了三十分鍾的時間,討論第二七八特殊項目的前置事宜。接下來的行程從下午三點半開始,歐奇公司的張副總要過來跟您會麵。四點五十分,法商露雅林公司派代表過來跟您商討本年度的合約異動大項。六點三十分,有位林小姐跟您一同晚餐。晚上九點半,張夫人的晚宴開始,您受邀上台致辭……」


    沉坐在牛皮大椅裏的祈天恩以修長的指尖敲著光滑的桌麵,隨意擊打著不成調的節奏,表麵看似專心,心思卻已飛得老遠。


    現在這個時間,她在做什麽?


    跟藍星玩?還是在院子裏蕩秋千?希望別又在秋千上看書看到睡著了才好,雖然有樹蔭遮著,可正午的陽光毒辣,她的肌膚又細白,真怕她會不小心把自己給曬傷。


    三餐都有好好吃嗎?有沒有又嫌粥品難吃鬧別扭隻喝果汁跟牛奶果腹?對了,張媽今天怎麽還沒打電話來跟他報告?該不會又生病了吧?應該不會,昨天跟張媽聯絡的時候,沒說到她有什麽異樣。


    晴兒的檢查報告還沒去拿,這兩天記得要抽個空到華宇那裏去一趟,順便問一下能不能讓她吃些正常的食物,看她都隻能吃些軟質的食物自己也心疼。


    哈利波特好像出第四集了,等一下上網訂一本,星期六去花蓮時剛好可以帶過去給她看。聽張媽說,她前幾集都重複看了好幾次,應該是滿喜歡的吧?


    現在的女孩子好像很流行看韓國連續劇,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看?也順便帶幾套vcd回去好了,如果她無聊也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今天非公事的來電共有十七通,分別是李家珍小姐、吳娜亞小姐、曾仟靜小姐、王美乃小姐、黃豔旅小姐,以上五通希望能與您共進明晚的晚餐,另外,黃曼諭小姐、陳菁菁小姐……總裁?總裁?」年輕貌美的貼身秘書總算察覺了老板的失神。


    「對不起,妳剛剛問什麽?」


    「總裁,請問您晚上張夫人的晚宴打算邀請哪位小姐陪您一同出席?」吳麗麗神色自然的問道,彷佛老板的失神隻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隨便都好,就……」祈天恩一時想不出來她剛才念了哪些人的名字來著。「算了,妳如果晚上沒事,就報加班陪我去吧。」隻是應酬的場合,跟誰去都一樣。


    吳麗麗不自覺的抬起一張精心妝點過的美麗容顏看了眼自己俊美卻始終冰冷視人的上司,隨即又低下頭答複:「是,總裁。」她悄悄沉澱內心的激動。


    偶爾會有這種機會能與他一同出席公開場合,對他來講或許算不了什麽,自己卻是當成難得的表現機會,努力想贏得他的一絲注意。


    從沒有固定親密女友的祈天恩是社交界的白馬王子,雖然有過一次不圓滿的婚姻,可社交名媛們還是趨之若鶩,巴不得成功爬上他的床好宣告主權,最好再串通狗仔隊大肆渲染一番。隻可惜,這麽多年來,沒一個女人成功達陣。


    祈天恩在私生活上的自持一向是上流社會的乖寶寶金牌獎得主。


    不敢讓上司發現自己的失態,她趕緊執起行事曆,打算繼續未完的報告。


    三聲叩門聲之後,辦公室的門板被推了開。


    「你幹嘛一臉『油頭結麵』的鬼樣子?平常的表情已經是夠恐怖的了,不要再裝出那種德行好不好?等一下還有人要來跟你談合約,你不想嚇跑我們的年度大客戶吧?祈大總裁。」金發藍眸的傑瑞帥氣的登場,手上還拎著兩隻馬克杯、一壺香醇的熱咖啡,脅下還夾著一包手工餅幹,看來是送下午茶來著。


    「唐特助?」什麽時候竟然讓高大的傑瑞請到了門邊,吳麗麗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先下去忙妳的吧,我有要事要找大老板商量。」傑瑞笑笑的打發掉小秘書,打算跟好友來個「男人間的對話」。看著吳麗麗哀怨的眼神,他撇撇嘴,狠心地關上門,喀地一聲,反鎖。


    對不起啦,雖然落花有意,可流水無情,可不是他故意要棒打鴛鴦的喔。


    「辦公時間來我這裏吃東西,是太閑了嗎?」還以為旺季裏的大量訂單早該讓他隻能趴在辦公桌上喘息,累得像隻狗。看來自己真是做得太多,搶到了該給他的工作量,才會讓他沒事做進而閑成這等地步。


    祈天恩沒起反應的看著好友趕走自己的秘書,還自動自發的拿起咖啡倒進杯子裏。


    「一個正打算吃我拿來的東西還說這種話的人,不會不好意思嗎?」傑瑞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一屁股坐上大老板的辦公桌,毫不客氣的端起咖啡就喝。


    祈天恩嗤笑了聲。這些東西八成也是他指使小妹去外頭弄回來的,也不是他大少爺自己泡的,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


    「難得你會放棄與漂亮小姐下午茶的機會跑到我這裏來,有什麽事嗎?」祈天恩抬眼看他,直接切入重點。


    「喂喂喂,要問有什麽事的是人我好不好?」傑瑞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交抱雙手質詢他名義上的老板、實際上的合夥人。「你是怎麽回事?這幾天不是簽錯支票,就是在會議上發呆,要不就是忘了跟人有約……對了,張氏旅運的千金大小姐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來探聽你是不是『芳心另許』了,要不怎麽光是一星期就連續爽了她三次約?還有,我聽說你早上當著大家的麵給你那小舅子陸文澤難堪。嘖,你不是一向對他不屑到連話都懶得說到一句?」大口吞下一塊餅幹、半杯咖啡,他一副等著他把事情交代清楚的表情。


    祈天恩正想要開口就被打斷。


    「別告訴我你生理不順,親愛的。你不能拐我為你做牛做馬的同時又對我隱瞞一切。」又撈起咖啡壺為兩人倒滿杯子,這幾天老是幫忙收拾爛攤子的傑瑞打算跟他耗上了。「我不是在探你隱私,但你至少得把你失常的原因說清楚,總得在公司倒掉之前讓我知道原由。你要知道,生理不順吃吃普拿疼就好了,可你支票上多簽一個零這種烏龍再來個幾次,我八成會得精神病。」雖然他是很有錢沒錯,可也沒必要這樣浪費。經濟不景氣的年代要學會財不露白,這樣天天撒錢會被人罵太過囂張。


    「去你的生理不順。」祈天恩沒好氣的笑罵道,掄拳往傑瑞的肩膀搥下。在這群血液裏沒絲毫正經因子的損友麵前,怎麽也端不住一張習慣拿來示人的冷臉。


    「管你是什麽不順,反正有什麽煩惱就說來聽聽。跟你說,本帥哥是很難得擠出這麽一點友情來給你的,請好好把握保鮮期限!對了,為了表示我的心意,先來親上一個……」傑瑞勾住祈天恩的脖子,嘴唇一嘟就要靠過來,被祈天恩及時一個手拐撞到沙發上。


    「得了,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被你傳染什麽瘋病。」他眉角抽搐,一副謝敬不敏貌。


    「想不到我的一片真心竟然被人當成驢肝肺……」


    「呿!這又是從哪出電影學來的台詞?我要說了,聽不聽隨你。」大男人不像大男人,偏學小女生愛看些文藝愛情片當日常消遣,真不知該讓人說些什麽。


    「聽啊,聽……不過先補充一下點心。」


    傑瑞毫不客氣的拿起祈天恩桌上的話筒,撥了總裁專線出去,要人重新送一壺咖啡進來,總裁要喝;餅幹什麽的點心也買些進來,總裁要吃……


    「看來你當我這裏是咖啡館了。」被冒用名義的人頭一直等到秘書送了茶點進來又出去,才冷聲冷氣的開口。


    可不是嗎?還附說書人一名呢。不過這句話傑瑞很愛惜生命的沒說出口。


    「朋友,你可以說了。」


    瞪了打定主意賴下不走的傑瑞一眼,祈天恩這才沒轍的開口。


    「你還記得當年陸晴的事嗎?」他揉了揉眉角。


    「當然記得,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好嗎?」傑瑞翻了個白眼,「當年的事情鬧得風風雨雨的,連我法國老家的報紙都刊上你這藍胡子的照片以供所有女人警惕,你想,忘得了嗎?可不是所有人的好朋友都能登上全世界的社會版頭條!」


    祈天恩聽了也隻能苦笑。


    「你說你沒做,我就相信你沒做。朋友不是當假的,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愛她的,再說,要我說是誰下的手,我絕對百分之兩百認為陸氏親族下手的動機大過於你……唉,姑且不論事情的真相如何,反正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不想跟你追問什麽,隻是,你差不多也該放下了吧?將陸遠守好不也是圓了陸晴的心願?我的老家有句話說,人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學得尚未學習的想……」傑瑞以為好友仍沒走出當年的陰霾。


    「她沒死。」祈天恩悠然吐出的話語打斷傑瑞的苦口婆心。


    「what?」傑瑞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當年的她陷入重度昏迷,生死未卜,陸家兄弟又派了人無論生死都要帶回她,為了她的安全,我隻好把她藏起來。事實上,這幾年來我總是往花蓮跑就是去看她。我在花蓮買了一棟別墅,請了管家、仆傭和看護在我不在的時候幫我守著她。」


    「你是說,她沒死?」傑瑞懷疑的瞇起一雙藍眸。


    祈天恩淡然重複道:「她沒死,她一直在我的保護之下活得好好的,而且前不久她還清醒了。」


    「而你就這樣心甘情願讓大家誤會是你派人殺了自己的妻子隻為了繼承陸遠?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這陸家的養子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不禁大喊。


    要不是辦公室的隔音設備算得上是一等一,經過傑瑞這一聲暴吼,不用廣播大概全世界都知道了這隱藏多年的秘密!


    「你這白癡!」他受不了的拍額,打算先找麵牆來撞一撞。


    「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聽你罵我白癡。」祈天恩仍是平靜的喝著咖啡。


    「你的腦袋到底正不正常啊?我……我真的很沒力,連要怎麽罵你都想不出句子來……你有沒有想過,陸家那群豬玀要是聰明點,依當時的局勢隨便買通個檢察官假造個贓物,搞不好就能一輩子關死你?!」


    「事情發生得突然,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可以周全的保護她,隻好先藏起她,假報身亡,再以她先前立下的遺書頂下陸遠。當時的想法很單純,我隻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原本該屬於她的陸遠集團受親族爭奪而四分五裂;再說,要保住她我需要一定的權勢跟財力。」扯上陸晴,祈天恩往往顧不及自己。


    傑瑞激動得想一拳揮過去。「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啊,我名下的產業說多不多,要穩下當時的陸遠也還不成問題。」


    「我不是沒想過,隻是你那時也自身難保,忘了嗎?」歐洲環宇集團的繼承人與現任當家的情婦搞出不倫之戀,這在當時可也是社會版頭條之一。


    「你!」傑瑞的拳頭在空中揮了揮,撇下嘴角。「算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這幾年來社會輿論也淡化得差不多了,那你現在還有什麽不滿的?你剛剛不是說,她醒了,不是嗎?你沒歡欣鼓舞大放鞭炮已經夠不正常的了,居然還這副心神不寧的死樣子。」


    「有嗎?你看不出來我很高興……」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想的是,萬一自己真的像傑瑞說的那樣表現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會不會讓晴兒誤會什麽?


    「少來,我可看不出你有什麽高興的樣子,反而像是在忐忑不安什麽似的。你在緊張什麽?說吧,我想現在再大的事情我都能承受得了。」傑瑞邊歎息邊朝他擺手。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她失憶了。」


    「什麽意思?」雖已有心理準備,可聽到的那一剎那,傑瑞仍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下。


    「就字麵上的意思,她忘了昏迷之前的所有事。」


    歎了口氣,祈天恩閉眼往後躺靠牛皮椅背,語氣不起波瀾地道:「我想,這讓我在知道的那一瞬間很不能接受,可是那一瞬間我也想到,如果她什麽都記不得了,那麽也不會知道之前我跟她的關係。你是知道的,在她的眼中,與其說我是丈夫,不如說我是受她聘雇的人。她可以信任我,可卻不愛我;她可以將一切給我,可是她的心,我卻始終捉摸不著。這種關係讓我一直很戰戰兢兢,深怕哪天她覺得我做得不好,就會換上另一個人來取代我的地位,簡單得就像她當初一句話欽點我成為她丈夫一樣。


    「可我發現失憶後的她對我有種莫名的依賴,這又讓我不禁暗自欣喜。她以前的性子,很不喜歡跟人親近,就連跟我相處也沒好到哪裏去;可是現在,她不但不因失憶而對我陌生,反而還鎮日黏著我,將我視作唯一的依靠一樣,我……」


    「所以你現在反而不希望她回複記憶?」傑瑞小心的開口。


    「也許該說,我怕她想起了一切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又會拉遠。現在的相處幾乎是從前我所夢寐以求的。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麵擔心她想起以前的事,可是一方麵又覺得自己竟然有這種想法實在很卑劣,唉。」


    私心裏,他是不願晴兒回複記憶的,是不要她想起曾經經曆過的痛苦,也是不想自己又回到隻能追著她的背影無法伸手的處境。


    「有確定她真的失憶嗎?」傑瑞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


    「為什麽你跟華宇都懷疑這一點?」他的口氣裏明顯有絲惱意。


    傑瑞聳聳肩,「你祈大總裁是無條件信任她,但我們可不。也許你聽了會不高興,但,祈,我們一致認為,她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身為陸氏的小公主,以她那深沉的心機要騙過對她死心塌地的你,並不難。」不是看不起他,隻是他最大的弱點即是對方最大的優勢。


    「做全身檢查時,華宇背著我偷偷使用儀器對晴兒測謊,連晴兒也不知道。」他握緊了擱在桌上的雙手,沒忘記還曾為此又動手扁了那家夥一頓。


    「結果?」


    「她失憶了,千真萬確。」


    而這結果,真不知讓他該難過還是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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