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要去浣衣局上工了。


    這裏跟坤和宮的掃洗處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洗的衣裳沒那麽金貴,因著大多不是絲綢織錦不需要再經陰幹熨燙,二十幾個宮女有時候半天便能完事,付巧言幹了兩天便適應了。


    要說的話,在她看來其實是比坤和宮要輕省多的。


    皇後娘娘的衣裳自然不能亂洗,可這些下三位的小主們便沒那麽好命了。衣裳隻求能洗幹淨,掉色得慢一些,其他的她們真在永巷說不上話。


    別看她們永巷都是粗使宮人,在宮裏的門麵卻很深。


    付巧言對如今生活卻是相當滿足。飯菜不好不壞,吃飽就行,衣裳也不在乎破舊,保暖就好。活計比坤和宮要少一些,她們下午還能相互串個門子,一起做些繡活。


    隻要能好好活下去,她便十分知足。


    孫小花偷偷跟付巧言說,那是因為趙姑姑人好。


    付巧言回憶起當時那位曾姑姑尖酸刻薄的樣子,不由心裏感激上蒼。


    如果還是她管著永巷的宮女們,她來時病的下不了床,說不得都熬不過這年春節。


    這一日下了工後,付巧言和孫小花一同去膳堂用飯。


    這邊吃的比較粗,飯菜不那麽精心卻是管夠,付巧言對吃食沒那麽講究,很快便吃完了一整個饃饃。


    她如今已經虛十四了,小半年這樣勞累又大病一場,還硬生生長了些許個子。因此她總是覺得腹中空空,幹點活就餓得慌。


    她跟孫小花正準備再掰一個饃饃分了吃,那邊趙姑姑一步從外麵跨進來,抬頭便看見了付巧言。


    病好之後,付巧言的麵色好看多了,人也漸漸長開,添了些許動人顏色。


    隻見她穿著臃腫的棉襖坐在桌邊,巧笑倩兮地跟孫小花分一塊饃饃,硬生生把這糟亂的膳堂逼出幾分優雅氣。


    趙喜樂心裏更是篤定,當即便開了口。


    「小付,吃完了沒?」


    付巧言趕緊把那塊饃饃三兩下塞進嘴裏,用極快的速度吃完。


    「諾,姑姑盡管吩咐。」


    趙喜樂上下打量她一遍,見她雖然多穿了一件外袍,卻幹淨利落,不由點點頭。


    「前頭有些事,你跟我來一趟。」


    付巧言也沒問什麽事,隻跟孫小花打了個手勢,匆匆忙忙跟著趙喜樂走了。


    趙喜樂說的前頭,是永巷最外麵一處院子,名叫藏春所。


    一般主子身邊的姑姑來永巷吩咐事情,大多都是在這裏。


    藏春所三間堂屋都擺的柳木椅,看上去就比永巷裏麵那些院子強上不少。


    趙喜樂剛一進去,張嘴便說:「怎麽敢勞煩福姐姐站著等,姐姐快請上座。」


    沈福回頭一看,見她領著一個個子不矮的小宮人過來,心裏便有了底。


    「站這一會兒,也不打緊。」說罷,她便也順勢坐到主位上。


    付巧言不敢抬頭看她,隻站在屋外認真聽她們講話。


    趙喜樂拽了一把付巧言,讓她站到堂屋正當間,然後便說:「趕緊抬頭給福姑姑瞧瞧。」


    付巧言不知怎麽回事,隻好半抬起頭來,垂著眼給沈福行禮:「福姑姑安好。」


    剛她低著頭還不顯,這輕輕慢慢一抬頭,那一雙黛眉柳葉彎彎便顯出美來。隱約可見的粉紅菱唇襯得膚白若雪,長發如墨。


    隻是人太瘦了些,要是再豐腴些說不得能更好。


    沈福心下一驚,竟不知永巷還藏了如此美的小宮人,再去細品,卻又覺得她有些麵善。


    她雖不如馮秀蓮和楚玫在宮裏勢大,好歹也是三品上位妃身邊的大姑姑,記性自然是不差的。


    這一位,可不便是當時小選時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個小宮人嗎?


    「你……不是應當在坤和宮嗎?」沈福遲疑地問。


    王皇後一向自持身份,輕易不會磋磨宮人,所以進了坤和宮的少有被踢出來的。


    一旦被坤和宮趕出來,必然是犯了大事的。


    這麽一想,沈福心下便有些不喜,因她小選當日幫助朋友的善舉產生的那丁點好感也消失殆盡。


    趙喜樂見她突然掛下嘴角,也說出了付巧言的來曆,心中稍一琢磨便知道怎麽回事了。


    她麻利地給沈福上了茶,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我的好姐姐,你要選個在宮裏無親無故能讓娘娘高興的小丫頭,小付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滿宮裏也隻有尚宮局和我們永巷才有在宮裏聯係少的宮人。小付確實是坤和宮被趕出來的,那也是有些說頭的。」


    沈福同趙喜樂是同年進宮,平日裏不過是點頭交,不過趙喜樂把話說到這份上,她也沒必要張嘴便打人臉。


    娘娘在宮裏一向低調,她在外麵行走也不願意招惹是非。


    「怎麽說?」


    趙喜樂笑笑,繼續道:「她原是李蘭那的洗衣宮女,你瞧那小臉長的,有一次幹活被葉真瞧見了……你還不知道她?」


    這兩個名字一說出來,沈福便多少懂了。


    坤和宮要不是有馮秀蓮鎮著,下麵四個非要鬥破了天去。


    李蘭貪心沒夠隻盯著錢,葉真成天想著把馮秀蓮拉下水,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們兩個裏以葉真脾氣最怪。她不喜歡長得特別美的宮人,見到總要想盡辦法趕走,搞得坤和宮裏打理皇後衣物被褥綢緞的宮人大多相貌平平,最好的也就是清秀了。


    她要趕走付巧言,李蘭根本不會攔著。她才懶得多事惹麻煩,自然是直接欺負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宮人了。


    沈福前後這麽一想通,心裏那點子好感又重新蔓了上來。


    可憐見的……在坤和宮掃洗處走一遭,真是要扒層皮下來了。


    那邊兩個姑姑小聲嘀咕交談,這邊付巧言穩穩站在那裏,沒有急躁也沒有慌張,甚至連抬頭的角度都沒有變化,倒是個穩重的。


    沈福多少有些滿意,可轉頭一想,太穩重也不好啊。


    她想了想,問她:「識字嗎?」


    付巧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問她:「回姑姑話,會的。」


    沈福有些吃驚,她又問:「讀過什麽書?」


    付巧言遲疑片刻,還是答:「幼學所授,俱悟。」


    這話一說出口,沈福甚至張大了嘴巴。


    大越幼學要從六歲讀到十二,男女皆可。君子六藝都要涉獵,隻女子把騎射換成織繡,如男子要學織繡或女子要學騎射,也是可以的。


    付巧言進宮前剛結束幼學,她讀的是鎮上最好的一所學堂,是以全甲成績畢業的。


    沈福頓了頓,心裏更是滿意,卻還是問:「成績如何?」


    付巧言沒有隱瞞:「全甲等畢業,也已考上鎮學。」


    鎮學便是更高一級的學府了,對比幼學而言,應稱為平學。


    不過是鎮上所辦到底不如幾家大書院來的好。但能考上鎮學,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她這幾句回答,不光沈福吃驚,就連趙喜樂也相當吃驚。


    這些事其實沈家派個人一查便能查到,付巧言知道宮裏的妃位大多在宮外都有些人脈,所以也沒想著隱瞞。


    再說,她讀的不過是鎮上的幼學,考上的也不過是鎮學,實在沒什麽好值得炫耀的。


    她心裏這樣想,麵上便十分淡然,一絲一毫得意勁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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