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隆慶帝其實都不多關注他,他不如二哥年長,不如三哥能言善辯,不如老七活潑可愛,也不如老來子的老九。


    他生母身份低下,從小養在淑妃那,可偏偏隆慶帝並不多寵愛淑妃很少去,他便也就隻有在勤學館能見到這位父親。


    榮錦棠長相好,又十分聰明好學,小時候勤學館的先生們都在隆慶帝狠誇過他。那一兩年裏,隆慶帝同他也算是親近,總能說上些話的。


    可漸漸的,他發現在勤學館的日子難過起來。


    他的黃門從來不能進內院,不能給他送水,不能幫他更衣。除了天生活潑的老七,其他幾位兄長都不拿正眼瞧他,背後嘲諷他在養母跟前討生活。


    就連四哥和六哥都不太同他講話,隻因為他總被先生誇讚。


    這樣的日子長了,他就漸漸懂了。


    後來他不那麽聰明了,課業不上不下的,倒是日子好過了些。


    就是在隆慶帝跟前沒有以前那樣得好了,隆慶帝仿佛也漸漸不再關注他,平日裏見了不過問些生活裏瑣事。


    孩子多了,肯定要有些人顧不上的。


    榮錦棠從小就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是那個顧得上的,還不如平平淡淡的讓母親和妹妹都好過些。


    即使父子兩個並不親近,但隆慶帝終究是他的父親,在景玉宮的時候也對他們母子三人親切得很,父子之情到底沒有冷淡了下去。


    今日見到父親這般樣子,榮錦棠才會傷心至此。


    在這大半年來其實隆慶帝一日不如一日,他讓他進了兵部,又讓趙樸之給他講了那一番話,裏裏外外都是用了心的。


    榮錦棠自小就很知足,他不去比兄弟們多得了多少,隻看自己擁有什麽,便很滿足了。


    所以早先的時候,他其實是沒有那個心思的。


    可看著母親日漸焦急,看著皇後娘娘愁眉不展,他便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他想不想的事了。


    他要表現出來的,隻是能不能。


    隆慶帝努力想要睜大眼睛看看他,卻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微微歎了口氣,斷斷續續道:「回去跟你母妃說不要慌張。宮裏的事都有皇後安排,不會亂的。」


    他頓了頓,又喝了一口藥,才繼續道:「叫你妹妹去你母妃那住,朕已下旨老二的事,你務必同欽天監、禮部和宗人府辦好此事,這最後……最後一路,讓他走得高興些。」


    隆慶帝說完一口藥就吐了出來,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屋裏的血味更濃。


    榮錦棠膝行幾步,直接跪在了隆慶帝床前,他從穀大伴手裏接過錦帕,輕輕幫年邁的父親擦拭嘴角鮮紅的血。


    「父皇放心,兒臣務必辦好二哥的事。」


    隆慶帝長舒口氣:「你,我是,放心的。」


    因著恭王殿下的事,潁州便安穩了下來。


    烏韃沒再有別的動作,顧熙然也陸續收回兵力。


    九月初的時候,恭王的靈柩回京。


    夏日裏天熱,送喪隊伍是一路加急趕回來的。


    恭王靈柩入京的時候,所有皇子都去接了。以三皇子為首的皇子們站成一排,默默看著曾經英武不凡的二哥就這樣歸了京。


    韃子不滅,朗洲未歸,大越山河飄零,滿腔勇武的恭王殿下卻已涼了熱血,一抔黃土埋骨。


    恭王是隆慶七年生人,正是壯年。他十八迎娶正妃,二十便有了自己的嫡長子。如今這位曾經的世子如今的小恭王殿下正跟在叔叔們身旁,抽泣著哀悼父親。


    刺眼的白色紙錢遮天蔽日,道路兩旁的百姓們素衣跪地,算是送這位以身殉國的恭王殿下一程。


    靈柩之後是一小隊禮旗營的士兵,身背喪旗迎風招展,卻是漫天的蒼茫。


    禮部尚書立在宮牆之上,他手捧聖旨,在隊伍停在宮牆下後便揚聲而誦:「朕之愛子棱,英武不凡,忠孝之誠,以保家衛國之大義,捐軀殉國,朕心甚哀。著追封為恭親王,以其長子承爵,葬入恭王園寢主位,欽此。」


    他話音剛落,小恭親王便痛哭失聲,惹得群臣也跟著哭成一片。


    三皇子榮錦榆回頭看了看侄子,回過頭來時鳳眼一掃,在榮錦棠麵上停了那麽一瞬,便回過了頭去。


    「老八,父皇把二哥喪事交於你辦,務必要辦好。」他淡淡吩咐道。


    榮錦棠同他行禮,口中稱「是」。


    詔書讀完後恭王靈柩是不得進宮的,恭王園寢尚未建成也不能安葬,但喪事是要辦的。隆慶帝交給榮錦棠的也是這件事。


    恭王靈柩在宮外停頓片刻,聽完皇帝陛下聖旨便回恭王府,等七七四十九天守靈之後便轉去永寧寺停靈,直到園寢建成安葬。


    看著靈柩往家裏拐,小恭王便哽咽著磕磕絆絆往下麵走,看著單薄又可憐。


    榮錦棠歎了口氣,他衝幾位兄長告了個罪,轉身追著侄子下了城樓。


    剩下的幾位皇子看著他們兩個身影不見,七皇子才道:「三哥咱們回吧,這上頭太熱了。」


    三皇子掃他一眼,臉上沒什麽笑模樣:「沒規矩。」


    六皇子榮錦鬆生來就有口吃的毛病,輕易不再外人麵前講話,兄弟麵前也是不講的,他沉默地站在後麵,麵無表情地盯著城磚上缺了的口子。


    「是有些熱了,回頭我們再去看二哥吧。」這次開口的是四皇子榮錦桉,他仿佛沒看到三皇子難看的臉色,說著便往回走。


    他一貫是不耐煩那些人情往來的,性子倒是沒六皇子那麽悶,卻也不愛跟兄弟們玩鬧隻喜看書。


    這說起話來,就少了那麽多拐彎抹角,直白的很。


    他走了,六皇子便也跟三皇子行了禮,一同走了。


    七皇子卻是看出來也懶得跟自己哥哥說別的,他道:「得了,這幾個都走了,就咱倆跟這幹什麽?」


    三皇子眯起眼睛,他一貫也是被世人稱讚的平易近人俊朗不凡,如今剛是而立年紀,自是十分有威儀的。


    不笑的時候更是一身王爺氣派,旁的兄弟講實話是都不如他。


    「老八平時上課,也如此嗎?」他問。


    這會兒宮牆上隻有些士兵,講起話來倒是自在。


    七皇子亂七八糟的挽著袖子,一遍念叨熱,一遍回:「老八那成天不吭聲的,沒什麽區別啊?他不打小就那樣嗎?」


    三皇子冷笑一聲,遠遠眺望遠處車水馬龍。


    宮牆很高,約有兩層樓的樣子,站在上麵俯瞰京城,自是另有一番美麗。


    站得越高,看得也就越遠。


    老七從小沒心沒肺,他許是不記得了,可三皇子卻從來忘記不了。


    他記得那時候他已經要離開勤學館出宮開府,老八卻是那一年剛剛開蒙,去勤學館讀書。


    他同老七也就差這三歲的年紀,沒幾日功夫功課便都趕了上來,得了太傅一句鍾靈毓秀的誇讚。


    老三那書呆子在勤學館勤勤懇懇十幾年,那老頭除了說他用功努力,就沒誇過別的了。


    這一句鍾靈毓秀可是兄弟們之間的頭一份。


    況且,這並不是說給他們聽的,而是說給父皇聽的。


    太傅薑桓曾經教導過隆慶帝,因著皇子們漸漸長成父皇便又把他請了回來教育皇子,他的話父皇很是肯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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