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撐著酸軟的雙腿站起來,步履匆匆往書屋裏頭走。


    倒是順嬪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回頭笑道:「幾日沒來,這丫頭倒是更俊俏了。」


    淑妃淡淡笑笑,打趣道:「這日子一天天難熬著呢,我還不找個漂亮點的小丫頭陪我紅袖添香,要不然得多寂寞。」


    順嬪頓了頓,歎了口氣:「可不是嗎?要不是那兩個年紀還小,我還有個操持的事兒,這日子也是寂寞呢。」


    順嬪如今也是三十多的年歲了,早幾年誕下雙生兒時也好生紅火過,那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如今早就看不見了。


    孩子們大了,她老了,皇上便也就不總來了。


    她是柔順性子,做不來那阿諛奉承的事,別人不來奉承她,她也就漸漸閉了宮門守著孩子過。


    因著跟淑妃脾性相合,兩人倒也漸漸有了些來往,一兩月來也能坐一起喝喝茶談談天。


    淑妃跟前的這個小丫頭她見過好多次,確實姿色出眾,她一眼便記住了。


    「這丫頭,及笄了吧?」


    付巧言新換了發髻,一看便是十五了。


    淑妃笑笑:「是呢,我這宮裏的小丫頭們,就她年紀最小。」


    順嬪遙遙看了一眼付巧言的窈窕背影,思索片刻道:「姐姐別怪我事多,隻我來的次數多,見她也多,倒是覺得這丫頭……挺合適的。」


    她說的很含糊。


    合適什麽呢?她沒有細講。


    但兩個人是心裏都有數。


    光看樣貌,她確實同八皇子十分相配,加之她仔細看過,這個小宮人穩重大方,有理有度,實在是很難得的。


    她是宮裏主位裏資曆最淺的,家世樣貌都很一般,如果不是生了雙生子,可能熬到今年這歲數才能做到主位。


    且說她的一雙兒女已是皇子公主裏年紀最小的了,說不定在兄長手下過活的時間更長一些,至於是哪位兄長就有些說頭了。


    她一向同淑妃親近,也多熟悉榮錦棠,她心裏是很偏向八皇子的。


    前頭的幾個,除了老二老三各有各的問題,以隆慶帝的性格必不會這樣選。


    但如今老二沒了,老三……壞就壞在他母親是貴妃。


    蘇蔓或許覺得這個貴妃的身份能讓他兒子比其他皇子高貴,但在順嬪看來卻恰恰相反。


    王皇後出身琅琊王氏,是世家中的世家,當年王皇後的父親為了鼎立皇上才出山做閣老,十幾年來一心隻為皇上辦事,一到年紀立即就致士了,多一天都沒留在安和殿。


    王氏雖與出敬淑皇貴妃的謝氏一般都是世家大族,但他們並未設立子弟不許為官的族規,不過幾代以來卻都拒了閣臣官位,最多隻到六部尚書。


    為了皇上這把龍椅能坐穩,王家很是出了力,除了女兒做了皇後,其餘的真的沒有多少實惠。


    為著這個,皇上也不會叫貴妃生出的皇子做太子,將來他走了,貴妃成了太後,那王皇後又該如何在新帝手下討生活?


    隆慶帝從來都是念舊的人。


    他能念著王皇後的好,也念著敬敏皇貴妃的,且看三公主婚事那般波折,最後還不是幾位公主裏嫁的最好也是最舒心的?


    更不用說早逝的元後沈氏了。


    且看前日裏鸞鳳宮裏熱火朝天,貴妃蘇蔓那神采飛揚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她怎麽不去想,主持公主和親確實是大事,可上京防務依舊捏在沈家手裏,捏在八皇子手中。


    越是因為旁觀者清,她才越能看清一二。


    是以對景玉宮的態度她又加了幾分親近。


    淑妃仿佛是未覺出這些事的裏裏外外,她還同以前一樣詩詞歌賦那般過日子。隻不過皇上近日來臥病在床,她比以前憂心不少,人確實有些清減了。


    淑妃聽她這般說,拍了拍她的手:「好妹妹,我知你關心我和棠兒,巧言……再看看吧。現在說什麽都還早。」


    順嬪愣了一下,見付巧言已經取了書回來,便止住了話頭。


    剛才淑妃並未否認。


    可付巧言已經及笄了,這年紀在宮裏其實不算小了。榮錦棠也不過才十六歲,兩個人的年紀是很相配的。


    付巧言衝兩位娘娘行了禮,把已經裝好的書盒雙手捧著放到桌上,這便又退到門邊。


    她知道自己發熱了,這會兒甚至都有些神誌不清,可她卻不能顯出半分來,隻能強撐著等晚上回去休息。


    順嬪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紫檀喜鵲登枝書盒,又給淑妃使了個眼色。


    淑妃隻是讓付巧言取書,她自作主張包好盒子,還選了一個順嬪最喜歡的雕花,確實懂事又貼心。


    見她作怪,淑妃用手指了指她,輕輕點了點頭。


    「不急……什麽都不急的。」


    因著晚膳一向不用付巧言伺候,等順嬪走了以後付巧言便去了外頭找寒煙,同她說自己身體不適,想早些回後頭。


    寒煙一貫爽快,點頭便叫她回去了。


    當天夜裏,付巧言便發起了高燒。


    雙蓮是被她說的胡話驚醒的,起來一看付巧言一張小臉通紅,臉上都是汗水。她皺著眉頭呻吟著,仔細聽似乎在喊「爹娘」。


    這麽看著實在是有些嚇人了,雙蓮趕緊叫醒了桃蕊,可桃蕊手裏也沒有藥了,她一咬牙,對雙蓮說:「你且先看著她,用濕帕子給她擦擦臉,我去求求福姑姑。」


    雙蓮有些猶豫:「姐姐,這……」


    桃蕊狠搖了搖頭,艱難道:「即便隻能挪出去,也得把命保住。她這樣子明日裏必伺候不了娘娘,到時候再說就不好看了。」


    她說著披上鬥篷,一頭紮在寒冷的冬夜裏。


    沈福這會兒已經歇下了,今日是兩個大宮女守夜,她可以安安穩穩睡個好覺。


    正做著美夢呢,便傳來敲門聲:「福姑姑,福姑姑,有要事。」


    沈福猛地驚醒了。


    「誰?何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披上衣服下了床。


    景玉宮如果不是大事,宮人們可不敢大半夜叫醒她。


    外麵桃蕊壓低聲音道:「姑姑,我是桃蕊。」


    沈福拉開門,叫她進了來。


    桃蕊隻穿了外衣和鬥篷,這會兒披頭散發的,看起來十分倉皇:「姑姑,我屋的付巧言不太好了,燒得很厲害,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她哀聲道。


    沈福心裏一驚,忙說:「怎麽不早說?」


    桃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姑姑,巧言那丫頭膽子小,她不敢說自己難受,這才拖了些時日。但她沒有壞心,求姑姑賞些藥來。」


    桃蕊來就是來求藥的,沈福作為景玉宮的大姑姑,手裏很是有些好東西。她也沒別的宮裏姑姑那般不講情麵,對下麵的小宮女還是挺回護的。


    付巧言這一年來在景玉宮很得人喜愛,沈福對她也還算和煦,桃蕊就是仗著這個才敢來求。


    沈福皺起眉頭,隻道:「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回來。」


    桃蕊一愣,轉頭邊看她頭也不回出了屋子,往正殿走去。


    「姑姑……」桃蕊呢喃著,「救救她吧。」


    這會兒已是子時了,正是萬籟俱寂。


    龐大的長信宮仿佛被套在厚重的盒子裏,每日的這個時候都是寂寥而又寧靜的。


    黑暗吞噬著恢弘挺拔的宮殿,深深的夜裏,隻有長巷裏的宮燈跳著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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