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的偏殿其實同文墨院差不多大小,隻牆上都刷了大白,屋裏也換了一水的整齊棗木家具,新人新屋新家具,倒是很有新氣。


    晴畫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回身向付巧言說:「那奴婢先給小主道喜了,祝小主前程似錦,福氣安康。」


    付巧言點了點她鼻子:「借你吉言。」


    長春宮之所以叫長春宮,隻因前後院中栽種的桃樹長勢喜人,年年春日裏桃花繁榮,暗合了長春之意。


    當年順嬪能賜住長春宮,也是看在她一對雙生兒女的麵子上。


    在長春宮隻住了幾日付巧言便習慣了下來。


    這裏的日子比文墨院要規矩一些,早上不能起的太遲,要不然熱水和早膳就都沒了,晚上也不能歇的太晚,宮燈裏的燈油每月都有定數,實在也沒有多餘的可燒。


    付巧言沒什麽家當,在文墨院也沒得什麽賞賜,隻這次封淑女時跟其他三位一起得了一對簪子並兩匹好料子,其他的就再沒了。


    她倒是對這些不太在意,隻是這一天天日子過去,倒有些懷念景玉宮的那些書來。


    沒書讀實在是有些難熬,付巧言隻好就撿著從景玉宮帶來的深色料子給榮錦棠繡腰帶。


    同桃蕊學了一年的繡活,她的手藝也已經十分出眾,如今無事可做,就繡的格外細致。


    她也沒選那五顏六色的如意吉祥圖,卻另辟蹊徑,選了千裏江山圖做藍本,繡了一副大氣磅礴的錦繡河山。


    四月的時候,院中的桃花開了。


    那若隱若現的香氣隨著春風飄入屋內,付巧言最喜歡每日午後坐在窗邊,一針一線仔細做繡活。


    雖說已經除服,但新帝一沒選秀二沒臨幸宮妃,看那個意思還要為先帝再守孝一陣。


    他不來後邊,付巧言也不著急。她倒是十分擔心淑妃娘娘,隻現在離得近了,她卻不敢出去一步。


    這一日正是春光晴好,付巧言見外麵陽光璀璨,難得動了出屋的心。


    長春宮的後殿裏隻住了四個人,她覺著蘭若也不像是事多的,應當也不會挑理。


    念頭一旦動了,付巧言就再也坐不住,她招呼晴畫:「且把那套茶具擺出來,我們去外麵吹吹風去。」


    晴畫一聽,頓時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歡呼著蹦起來去找茶具:「小主,我就說老在屋裏悶著不好。」


    付巧言見她那麽高興,心情也很暢快,笑說:「以前是不敢,我瞧著蘭小主也不怎麽出來的樣子,應當是不太介懷的,我們在外麵安靜些,別吵著她就是了。」


    「恩,我聽小主的!」晴畫把那套茶具取了來,還是文墨院人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青瓷。


    「小主想喝什麽?」


    付巧言又笑:「你這丫頭,我們隻有小雀舌,還有什麽可挑的?」


    晴畫從櫃子裏摸出個瓷瓶來,神神秘秘碰到她跟前:「咱們搬來這裏前寧大伴其實給了些蜂蜜,我也不知道其他小主有沒有,就藏了起來,小主想喝嗎?」


    付巧言喜食甜,偶爾晚上有八寶粥、玉米酥、紅棗饅頭或者隻是南瓜小餅,她都能吃的幹幹淨淨。晴畫自然是把她喜好記在心裏的。


    聽到有蜂蜜,付巧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東西在家中時不算太便宜,逢年過節母親也會給他做一碗花蜜露,進了宮倒是在淑妃那裏蹭過幾回,如今是再也沒有了的。


    「那先收起來吧,等明日裏我們偷偷吃。」


    晴畫這才找了小爐子煮起水來。


    等水燒開的功夫,她又取了一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麵去,才進來請付巧言:「小主,走吧,是讀書還是繡花?」


    付巧言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錦帕:「反正我們日日無事,從今日起我教你做繡活吧?」


    晴畫一直就很喜歡做這些小東西,隻她手藝不好,在家時也沒正經學過,隻能磕磕巴巴做些簡單的縫補活計。最近付巧言繡腰帶,她就瞪著眼悄悄瞧過許多回了。


    「真的?小主你真好。」晴畫小臉激動的都紅了。


    付巧言點點頭,起身推開了房門。


    外麵陽光晴好,春風徐徐而來,吹動了她鬢間烏黑的秀發。


    付巧言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春天美好的香意。


    後殿院中種了三顆桃樹,旁邊則是圓形的石桌石凳,晴畫早就擦幹淨了凳子,請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來泡上。


    這一手煮茶的活付巧言教了她很久,如今也是有模有樣的了。


    很快雀舌的茶葉卷就慢慢舒展開,彌漫出怡人心脾的茶香。


    樹影搖曳間是斑駁的光影,鼻尖滿是香甜的氣息,這一個安靜的午後,倒叫人心生暢快來。


    主仆兩個在外麵悠閑了很久,付巧言才拿起錦帕:「先教你繡蝙蝠紋吧?一樣一樣來,以後你手藝好,咱們的衣裳就靠你了。」


    晴畫認真點點頭:「小主,我一定好好學!」


    有了事做日子過的就快了,沒過幾天付巧言又讓晴畫準備,主仆兩個準備再去外麵沐春。


    不過這一次出屋的不止她們兩個。


    這邊剛一坐定,對麵偏屋就開了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屋裏出來,一下子走入陽光下。


    「付姐姐,一起住許久,還沒同你請過安。」


    蘭若聲音甜甜的,帶著少女獨有的芬芳,比桃蕊那一把甜嗓子多了三分青澀。


    付巧言可當不得她請安,聽了忙站起來也跟著笑:「蘭妹妹說的什麽話,都是一宮姐妹,哪裏有什麽請不請安的。」


    蘭若走到圓桌旁,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點,微微有些踟躕:「姐姐,你會下棋嗎?」


    付巧言愣了一下。


    她上過幼學,自然學過棋的。


    隻琴棋書畫裏琴她實在是沒有天份,畫也相當一般,隻書和棋好一些。


    她也知蘭若這是實在無事可做,才出來找她下棋來了。


    付巧言向晴畫偏了偏頭,晴畫便麻利地把茶點擺開,空出石桌中間的位置。


    「自然是會的,隻學藝不精,蘭妹妹多多包涵。」


    蘭若長相隻能算是清秀,加之身量顯小,十五的年紀了看上去還仿若稚童。隻一把嗓子實在出色,讓人聽了心裏頭舒服極了。


    「太好了,我也手癢許久,那我們便來下一盤?」


    付巧言點頭:「好。」


    不得不說,蘭若的棋藝實在了得。這一下午兩人對弈一局,竟對她生出些好奇來。


    看起來不聲不響的一個人,中盤廝殺手段極其狠辣,一點虧都不吃,寸步都不讓,實在是很尖銳的性子了。


    隻看人,真的看不太出來。


    等到最後付巧言的大龍被蘭若的吃了,才笑著投子:「蘭妹妹棋藝了得,姐姐自愧不如。」


    蘭若放下手裏的棋子,輕輕瞧了她一眼:「是姐姐承讓了。」


    付巧言沒在說話,兩個人客氣幾句,就收拾好東西回了各自屋子。


    晚上用膳時晴畫問:「蘭小主厲害嗎?」


    付巧言給她打了個比方:「大概十個你也比不上她吧。」


    晴畫撅噘嘴,倒是沒反駁。


    日子就在繡花、喝茶、對局、看書裏靜靜過去了。


    這一年來前朝後宮都很平穩,仿佛隆慶年的太平日子還沒過去,仿佛坐在龍椅上的還是那個主宰國家四十幾許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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