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很美的,就連晴畫都看呆了去,喃喃不自語。


    付巧言有些猶豫:「要再戴上耳璫否?」


    晴畫想了想,倒是說:「別了吧,我記得當時尚宮局的姑姑教,伺候皇上的時候是不能戴金銀器物的。」


    付巧言剛才是太高興了,一下子忘了這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坐在榻上歎了口氣:「我想什麽呢?隻怕是因為娘娘吧。」


    是啊,因為她是淑妃娘娘特地送的,所以榮錦棠剛要涉足後宮,第一個選的就是她。


    她最忠心,也最穩重吧。


    不選張欣瑤選了她,這個付巧言捉摸不透,很快就不再糾結這事兒了。


    晚膳比以往哪一日都豐富些,有微辣的蘿卜燉小羊肉,鹹中帶著甜的玉米烙,有冬日裏難得一見的素炒蘿卜葉,甚至還有一小盆酸菜豆腐湯。加上往日裏很少有的豆沙八寶飯和兩合麵棗糕,今天的夥食甚至比過年那天還要好些。


    夥食這麽好,付巧言晚上卻不敢多吃,她怕太緊張在禦前失儀,實在就白白浪費了今日的機會。


    倒是晴畫吃的分外滿足,她捧著白瓷小碗喝酸菜湯:「小主,回頭我把八寶飯和棗糕都給你留著,明日裏咱們用小爐子偷偷烤了,也好吃的。」


    她這貪吃樣子倒是把付巧言逗笑,也就沒那麽緊張了。


    過了晚膳沒多久乾元宮那邊就派了人來,外麵雪已經很大了,鵝毛大雪似點亮了漆黑的夜,付巧言站在門口遠遠看著天上的月,風雪中的月宮似要比往日明亮許多。


    來接她的不是沈義,是個麵生的矮胖黃門,因著今日外麵雪大,敬事房特地叫了二人抬的小轎,正等在院裏。


    付巧言除了這一身衣裳旁的什麽都沒敢帶,坐在轎子上搖晃著往乾元宮去的時候凍的直哆嗦。


    長春宮離乾元宮並不遠,走宮道也就兩刻鍾的路,這會兒坐了轎子仿佛更快一些,付巧言隻覺得眨眼功夫就到了。


    青頂小轎從乾元宮的偏門進入,一路繞過皇上住的乾元宮後殿太極殿,最後走到西南角一個不大的偏殿前。


    外麵黃門尖細的小嗓響起:「小主,到了,您瞧好腳下。」


    轎子的青色棉布轎簾被打開一條縫,冷風夾雜著白雪一擁而入,付巧言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霧氣,彎腰鑽出轎子。


    她隻挽了最簡單的飛雲髻,頭上一丁點頭麵都無,隻用水紅的錦緞係了個芍藥花。


    那矮胖的黃門伸手虛扶了扶她,引著她往偏殿去:「小主,這邊請。」


    付巧言匆匆掃了一眼偏殿的牌匾:石榴殿。


    石榴象征著多子多福,這偏殿的名不言而喻。


    付巧言隻覺得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她快步邁進石榴殿裏,迎麵而來的暖風妥帖了她緊張的心,一個四十幾許的姑姑正站在門口,肅然看著她。


    這一位從來沒見過,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貼心人,也不是淑太貴妃原來景玉宮的,現石榴殿如果是她管著,想必是出身尚宮局。


    長信宮裏不光是公主娘娘們身邊的姑姑大宮女有些手腕,尚宮局裏有能耐的人物多了去了,平時不顯山露水,隻你不經意間就讓她上了位。


    如今這一位,就從那麽多姑姑裏脫穎而出,成了石榴殿的管事了。


    她是八品管事,付巧言隻是九品淑女,到了她跟前是要行禮的。


    付巧言也不含糊,規規矩矩向她行了小福禮:「姑姑安好。」


    那姑姑看上去實在是有些嚴肅過頭,倒是沒怎麽為難付巧言,隻說出來的話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勁兒:「我姓甄,你叫我甄姑姑便是了。在石榴殿裏規矩多,小主得好好聽著,省得弄錯了不好看。」


    付巧言乖乖應了聲諾。


    甄姑姑領著她往裏屋去,繼續說:「待會兒沐浴更衣,你便隻還這一身穿戴。」


    她說著上上下下打量付巧言,連一雙手也沒放過,拉著就袖子看了幾回,好半天才冷哼一聲:「你倒是懂事,身上沒有犯忌諱的物件,下次也還這樣辦吧。」


    付巧言不是個喜歡同人計較的人,她隻說:「都是姑姑教導的好。」


    嘴甜巴結一句又吃不了虧,何苦與人置氣。


    甄姑姑臉上這才舒緩了些:「行了,你也是陛下以前的老人了,隻記得待會兒要聽話,疼了是不能喊的,要說謝陛下賞賜,這些都不用我再教你吧?」


    付巧言臉上微紅,使勁搖了搖頭。


    甄姑姑見她這春風嫵媚的樣子,心裏不由腹誹:「難怪陛下指了名要她,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石榴殿這邊也是三間的樣式,一邊是給娘娘們沐浴更衣的溫室,一邊是承幸的寢殿,這會兒溫室裏已經有小宮女等著了,付巧言見裏麵熱水已經備好,回過頭來謝甄姑姑:「多謝姑姑。」


    甄姑姑點頭,又道:「行了,趕緊去洗了幹淨,仔細著些,一會兒陛下就要過來了。」


    這一回付巧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洗的了,難得泡澡的時候沒體會到什麽放鬆來,一雙手更是有些顫抖。


    等到她這邊打扮完去了對麵的寢殿,更是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


    石榴殿裏的人倒是很會布置,這邊燒著一點煙氣都無的金絲碳,暖暖烘著亮堂堂的屋子。


    屋裏最顯眼的要數當間那張架子床,黃花梨的底子雕刻著百子千孫圖,實在是精致得很。


    架子床上已經擺好了柔軟舒滑的千絲緞被,付巧言小心翼翼端坐在上麵,像去年那樣等待榮錦棠的來臨。


    屋裏暖烘烘的,她坐了一會兒就有些迷糊,直到一把低醇的嗓音驚醒了她。


    「這身衣服你倒是喜歡。」


    付巧言猛地睜開眼睛,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便鑽入眼簾。


    仿佛一年都沒有見過他了,記憶裏那個清俊的儒雅少年已經尋遍不著,如今在她眼前的,是這個通身氣派威儀的少年天子。


    付巧言趕緊站起身來,遙遙向榮錦棠行了禮。


    不站起來還好,這般一起身她就覺出些不同來,榮錦棠這一年又好生長了個子,兩人這樣麵對麵站著,他硬生生比自己要高出大半個頭來。


    付巧言盯著他黛青常服上的盤龍暗紋,腦子裏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榮錦棠是沐浴過後才來的,忙碌了一天,這會兒正是最放鬆的時候。


    他一進門就瞧見少女穿的還是去歲那件十分引人的曲裾,正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榮錦棠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懷念。


    大概是因著當年那一夜從付巧言房裏離開的突然,且這一年來他並未涉足後宮,午夜夢回裏卻總是在回味她散落的水紅曲裾裏一抹鮮嫩的紅來。


    雪白的肌膚仿佛能閃著光,讓他好生回憶了許久。


    但他是個比隆慶帝更要會堅持和隱忍的人,他想為父皇守孝一年,便能這般認真堅持做到。就算再是少年衝動,也絕不往後頭走一步。


    越是能忍的人,也越不會委屈自己。


    所及今日寧城問他要招幸誰,是翻牌子還是指名,他毫不猶豫地指了付巧言。


    或許試過了,就不會再日日惦記。


    他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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