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時她們每日都一起用飯,對付巧言的口味最是清楚,她即使不去吩咐,晴書也很省得。


    她把每樣都取了小份給付巧言放碟子裏,又去盛了一碗粥。


    這粥熬的很有些火候,已經軟爛粘稠,一股米香撲麵而來。


    付巧言用了一會兒,便肯定道:「這行宮的禦廚手藝也是很好。」


    小六子剛鎮好甜瓜,回了前院就聽到付巧言這一句,跟著笑回:「回小主話,行宮這沒預備過大廚,這回是禦膳房的大師傅跟過來了兩位,要不您也不能用的慣。」


    付巧言細細品了品,尤其這糖醋蓮藕,味道確實很是熟悉。


    「禦膳房的大師傅都是高手,就這簡單的家常菜,也精細的很。」


    小六子見她麵上帶笑,就知道她是用的滿意,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忙上前討好道:「小主以後想用什麽盡管吩咐小的,小的跟這邊膳房的中監原是同鄉,一定能給小主辦好差事。」


    晴畫一聽,立馬笑了:「得,以後就讓你晴書姐姐多帶帶你,論吃,她可是一把好手。」


    晴書笑彎了一雙眼,道:「還得陸黃門多多提點。」


    用過飯,付巧言在自己院子裏散了會兒步。


    山中雖然也很安靜,但卻有些蟬鳴蛙叫,碧波漣漪,聽著就叫人心裏頭安靜極了。


    晴畫和晴書把屋子裏都布置好,今夜裏是晴畫守夜,晴書已經去偏房休息了。


    山中的夜裏竟有些風冷,晴畫拿了件單衣出來,給她披到身上:「小主別著涼。」


    付巧言遠遠往山上望去,一片鬱鬱蔥蔥裏,有金色的飛簷若隱若現。


    「那邊就是熱池吧?」付巧言指了指。


    晴畫仔細望過去,好一會兒才道:「應該就是,從行宮北門往上去,修了一條山路,那邊也就三四處宮舍,比這邊小得多。」


    那是自然的,上邊是半山腰上,修建房屋沒有山腳下方便。


    付巧言點了點頭,回了屋去。


    一進門抬頭就能瞧見那把古琴,付巧言越看越喜歡,坐到跟前凝神靜氣片刻,才把手擺到琴弦上。


    「咚」的一聲,古琴流轉出動人的旋律,那聲音高高低低,回響在幽靜的行宮內外。


    無憂閣裏,榮錦棠正在研讀火器圖,一個二十幾許的年輕男子立在一旁,神情很是恭敬。


    這把琴聲響起的時候,榮錦棠還在沉迷圖譜,沒有回過神來。等那琴音落到了尾聲,他才突然問:「是高山流水?」


    男子答:「諾,正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


    榮錦棠點點頭,掃了一眼張德寶。


    張德寶忙去外麵打聽,不一會兒就回了來:「陛下,是歸園居付選侍奏。」


    這個名字倒不讓榮錦棠意外,他隻是沒想到她不去彈奏那些纏綿悱惻,卻選了這麽一首知音難覓。


    這會兒琴聲已經歇了,榮錦棠沒再糾纏這話題,隻磚頭去問:「侯爺辛苦了,這一套是否作出樣子。」


    沈聆也就是現任的鎮國侯,表情肅穆站在一邊,沉聲道:「回陛下,如今這一套五連火銃已作出十把,測有百餘次,隻一把卡彈,一把爆裂,其餘皆暢順。」


    榮錦棠點了點頭,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揮了揮衣袖。


    張德寶退出門外,仔細合上了房門。


    榮錦棠靜立片刻,才開口道:「就是說還不能大批應用?」


    沈聆麵色沉靜如水,他搖了搖頭:「不能。」


    榮錦棠歎了口氣。


    沈聆見他麵色疲憊,知道他每日十分辛苦,不由寬慰道:「陛下別急,如今火鳳衛擴充至火鳳營,人數翻了三倍,新兵都在加緊練習,火器局已全力加造,必要配齊兩個分衛。」


    如今的火鳳衛已由原來的單衛,擴至三衛,已更名為火鳳營。


    一衛是原火鳳衛老兵,二衛和三衛都是新兵。職責上也有所變更,從穩定的單發火銃,變為多發火銃。


    隻現在工藝還不夠完善,榮錦棠一直沒點頭應允大量製作,一定要等不會炸膛為止。


    「表哥,不是朕急,隻是一日過一日,邊關的百姓等不了的。」榮錦棠道。


    沈聆也暗下臉來。


    榮錦棠又繁複看了看那圖紙,還是道:「這次恩科,會由國子監與考試院加開算經和鬼穀子,你且看看有沒有好苗子,取為匠師。」


    大越匠師比普通工匠地位要高得多,大多為工匠裏最出類拔萃的那一撥人,算是官署官職,享正八品俸祿。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高祖立國號為越,便是卓越斐然意思。


    隻有做得更好,比別人都強,便能獲得尊重、地位以及更好的生活。


    所以女子可為官,所以匠人可出士。


    榮錦棠道:「我大越百年如此,能人輩出,不能讓蠻子野人占領中原,欺淩百姓。」


    「總有一天,朕要讓西北蠻子皆俯首稱臣,劃土為越。」


    沈聆彎下腰去,給他行了個大禮:「臣,定不辱使命。」


    榮錦棠把他扶起來,態度和善了許多:「表哥快快請起,烏韃鐵騎著實厲害,朕不能讓大越的步兵以肉身相抗,索性寒冬臘月潁州整境未有豐收,烏韃也在忙著集糧過冬,無暇東渡。」


    因為連年戰事,潁州百姓逃的逃跑的跑,征兵的未能歸家,未去的多為老弱婦孺,這個年景哪怕烏韃占領了潁州全境,戰士漸歇,也不能太好過。


    隻是苦了那裏的百姓。


    想到這事,榮錦棠又皺起眉頭。


    「表哥,務必要快。」榮錦棠道,「百姓們,等不了太久。」


    沈聆退下之後,榮錦棠又繼續批改奏折。


    一直到夜深,張德寶提醒了兩次,他才放下筆。


    榮錦棠站起身來鬆快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深深覺得取士迫在眉睫。


    隻要年輕的朝臣能換上,沈家再把控住整個京師防禦,他就能略微鬆口氣,想些別的事了。


    管理一個國家,比管理一個封地難得多。


    當年他努力學的都是一地之事,隻是未想到最後成了他坐到龍椅上。


    然而即使再難,也要做下去,且要做得好。


    他從來都不喜歡輕言放棄,也從來都不覺得十全十美才是最好。隻要政令能上行下達暢通無阻,朝臣大吏能能人所及,為百姓謀得福祉,他就能滿足。


    這個季節,他要擔心各地洪災水災,要操心新稻能不能種下,怕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總想著把地稅一改再改。各地各省各有各的樣子,有不同的地貌風俗,也有不同的人文風景。


    一國之大,遍及百川四海,一家之小,不過三人兩地。


    榮錦棠認真打了一套五禽戲,直到身上出了好些汗才覺得暢快。


    「張德寶。」榮錦棠往外走。


    外麵張德寶打開殿門,迎他出來:「陛下,湯池已備好,韓太醫給配了些舒經活絡的藥,陛下且先試試。」


    榮錦棠嗯了一聲,一路往回廊行去,路過假山時頓了頓:「付選侍那有給配古琴?」


    張德寶管的事太多,有時候皇上問話他總要想一下才能答上來。因為很少有錯,榮錦棠也沒怎麽責罰過。不過他再是麵麵俱到,也管不到一個選侍住處有沒有古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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