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是宮裏頭的老人了,年年都要過來祭祖,對時辰把控精準,果然她們也不過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太廟的大門就依次而開。


    榮錦棠站在太廟大門正中間,遙遙望著遠處的人們。


    一時間,連風都停了。


    付巧言三日未曾見他,此時才發現思念如無邊無際的海洋,彌漫在她心口。


    相距那麽遠,相隔許多人,這一眼便看盡萬水千山。


    莫名的,付巧言對他抿嘴笑了。


    榮錦棠高高站在太廟正門前,從人群中遙遙望去,一眼就看到她。


    小姑娘從來沒有今天這般美麗過,她身上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印進他的心扉。


    那淺淺一笑的芳華,似是三月裏牡丹綻放,端是國色天香。


    讚引引遣官站在廣場最前端,他手捧長香,高聲唱誦:「夫聖王之製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扞大患則祀之。」


    這是《禮記·祭法》原文,大意為對國民有貢獻者,才能享受祭祀朝拜。


    他這一聲唱誦出來,下麵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金烏已經日上中天,照亮了除夕這個好日子。


    在千裏之外的潁州,原布政使司後院摘星樓,卓文惠正坐在桌邊焚香。


    幽靜的香散著複雜的味道,似沉木,又似金水,並沒有特別好聞。


    青禾正跟在她身邊,見她麵容沉靜,也一言不發。


    這一日是大越的除夕,原本是闔家歡樂的大節。


    然而在潁州城中,家家戶戶依舊閉門不出,甚至連貼紅掛福的人家都沒有許多。


    烏韃人不過春節,所以百姓們也不敢明目張膽過。


    卓文惠慢慢睜開眼,她手裏盤著一串蜜蠟佛珠,上麵一顆密經佛珠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吩咐廚房,晚上包些餃子,也好叫大家夥過個好節。」


    她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卓文惠捏著佛珠的手一緊,臥室的門扉便應聲而開。


    正是許久沒有回來過的胡爾汗。


    白雪皚皚,寒冬未盡,他隻穿了一身單衣,仿佛一點都不怕冷。


    「王妃在焚香?」


    這兩個有些生僻的字,胡爾汗也念得很準。


    他目光裏帶著笑,看著卓文惠的時候很溫和。


    卓文惠垂下眼眸,道:「大汗辛苦了,青禾快去煮茶。」


    胡爾汗坐到她身邊,握了握她纖長的素手。


    大越嬌養長大的公主,一雙手細膩圓潤,一點傷痕都無。


    反觀他的手粗糙又堅硬,每次碰她他都不敢使勁,生怕把她細嫩的皮膚擦傷。


    「今天是你們那的除夕,我已經吩咐廚房做了宴席,晚上陪你一起過節。」


    他輕聲細語道。


    這麽大個的漢子,卻對她說話總是溫和又客氣。


    卓文惠抬頭看了他一眼,捏著佛珠的手驀地使力,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


    「多謝大汗了。」


    胡爾汗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同我客氣什麽,夫妻本就是一體。」


    然而就在這時,距離潁州府城不過百裏的青石山,一隊又一隊的烏韃騎兵正在操練。


    他們的喊聲驚飛了山林裏的鳥雀,它們撲棱著單薄的翅膀,往遙遠的東方逃去。


    太廟門前,榮錦棠手捧玉琮,向著祖先牌位跪拜下去。


    「敬大越榮氏列祖列宗……吾輩必以畢生之力,還大越百姓平安。」


    祭祀之後,宮裏頭中午要提前召開宮宴。


    頭兩年先帝爺身子不好,隻能在晚上開小宴,根本也沒請多少外臣來。


    今歲是榮錦棠改元後第一個除夕,這一年的宮宴就務必要做的漂亮完美。


    封折前最後一日大朝,他還同大臣們講:「愛卿們辛苦一年,也很是不容易,晚上更應當回去和家人共度,從今往後年宴都改成中午,大家也就不用星夜趕路歸家。」


    除夕夜闔家團圓,他也不耐煩應酬這些個大臣們。


    宮妃命婦的宮宴還是在百嬉樓,而朝臣們就在前頭的乾清宮大殿,百嬉樓的宮宴還是由太後主持,淑太貴妃和幾位公主陪坐次席,三席就隻有付巧言和六公主了。


    除了這裏,慈安宮也擺了小宴,七公主、靖王妃、平王妃、湘王妃都去慈安宮陪她們母妃去了,並沒有參加百戲樓宮宴。


    她們上麵因為主位人不多,是以便分席而坐,下麵宮妃命婦多些,就換成了圓桌。


    今年原本榮錦棠不太想弄得太隆重,隻太後講他年節要熱鬧,來年才能平安順利,他才讓付巧言督促樂坊排了兩曲歌舞,又叫做了幾目傳統應景的折子戲。


    等人都坐好了,太後就講了幾句喜慶吉利話,吩咐開席了。


    禦膳房流水一樣呈菜,都是付巧言跟馮秀蓮精挑細選過後的單子。


    等菜都擺上,便有十二名舞姬上來在大殿中央配合著樂曲跳胡旋舞。這舞是從西邊胡國傳進來的,舞姬們腰上穿著亮晶晶的瓔珞,隨著樂曲旋轉的時候發著五彩斑斕的光芒。


    大殿裏絲竹聲不絕於耳,氣氛一下子就熱絡起來。


    付巧言已經換回燕居服,比大禮服要簡單許多,頭上的發冠也換成了飛天髻,她頓覺渾身都輕了。


    六公主剛還在她對麵用膳,等大殿裏熱鬧起來以後,她也湊過來坐到付巧言身邊。


    「巧言,」榮靜柔頓了頓,看起來很有些話要講,「過幾日我再去找你說說話。」


    她們兩人關係算是親近,榮靜柔挑人,除了母親也隻肯同她講些心裏話。


    她看起來真的沒以前精神,付巧言有些擔心,小聲問她:「怎麽了?」


    榮靜柔猶豫片刻,還是道:「之前皇兄安排我見了穆公子的麵,我覺得還行。」


    她遲疑著,不停挑著盤子裏的糖酥花生米,有一搭沒一搭往嘴裏放:「後來我偷偷跑出去找他玩過一次的。」


    付巧言一聽就想念她,完全是跟榮錦棠在一起習慣了,總忍不住為她操心。


    榮靜柔抱著她的胳膊,可憐巴巴道:「你別告訴皇兄,也別生我氣,我這次知道錯了。」


    付巧言隻能歎了口氣。


    這小姑娘從小嬌養著長大,父母哥哥都寵她,實在是有些無法無天。


    榮錦棠不在,淑太貴妃又在上麵同太後娘娘吃酒,付巧言實在也不好說的太過。


    「就不說你們私下見麵妥當不妥當,你偷偷跑出去是十分危險的。」她道,想了想又說,「你說是想同穆公子熟悉熟悉,怎麽也要讓你皇兄召他進宮來見,便是在禦花園逛逛也比外麵強。」


    反正宮宴上都是絲竹聲,她們座位離得也遠,倒是能講些體己話。


    下麵的命婦們正相互敬酒,一時間還沒到她們這。


    榮靜柔就小聲道:「我知道錯了,其實他那個人……」


    付巧言低頭去瞧,就見她小臉紅了。


    其實光聽傳聞,付巧言就知道那穆漣征是個妙人,榮靜柔這樣活潑性子肯定不會討厭他。


    付巧言笑:「是不是覺得挺好的?能玩到一起?」


    榮靜柔就紅著臉點了點頭。


    「那不是很好,等忙完年節,讓你皇兄再召他進宮來同你說說話,開春後這親事就可以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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