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恒書身上還有一股子少年朝氣,到底是男兒郎,他眉目更顯英氣,那張臉簡直英俊得不似凡人。


    翻了年,他現如今也不過才虛十四,還未及束發。


    他一頭烏黑長發都披散在後背,襯的皮膚白皙,站在昏暗的客棧走廊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木懷夏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一腳葉庭春,笑著對付恒書道:「賢弟這是要叫飯去?」


    付恒書點點頭,衝他們笑笑:「兩位兄長用過否?一起?」


    剛兩個人隻顧著鬥詩,確實沒怎麽吃東西,聽了這話就招呼小二過來,叫了家常的四菜一湯。


    付恒書很不愛出房門,他長相精致漂亮年紀幼小,每次都要被人細細打量,因此他多是在屋裏用膳。


    等午飯上來,三個年輕人就狼吞虎咽開始用膳。


    用了一會兒沒那麽餓了,木懷夏沉吟片刻,還是道:「若是賢弟真能金榜題名,不若瓊林宴時求了陛下開恩,允長姐家去。」


    付恒書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唇,一雙漆黑的眼眸深沉的仿佛見不到光:「不用了。」


    木懷夏剛想再勸,卻不料就等來付恒書一句:「家姐,今生怕是無法還家。」


    他聲音很沉,帶著濃得化不開的陰鬱。


    葉庭春大咧慣了,說話很不走腦子,隻道:「怎麽可能,不是說宮女到了二十五就可放還歸家?」


    木懷夏一把按住葉庭春的手,臉也跟著沉了下來:「賢弟,你是講?」


    付恒書歎了口氣,隨即又笑笑:「皇恩浩蕩啊。」


    木懷夏實在沒想到,他姐姐居然有這樣的機緣。


    他家裏很有些門路的,想了想小心翼翼問:「聽聞陛下不貪女色,每日勤勉國事,如今隻有一位娘娘因實在孝順太後和淑太貴妃而封了高位,旁的事真沒聽講什麽。」


    付恒書頓了頓,還是沒回答。


    這位娘娘是誰他心裏頭自然是有數的。


    付巧言在宮裏頭的事,沈家被淑太貴妃提點過一直照顧他的那位叔伯說過幾回。


    一是她如今過得很好,請小公子不用太過擔心。


    二是等春闈結束,陛下會召見他,到時候叫他們姐弟二人能見見麵。


    為了這個,付恒書很是辛苦一年,就盼著自己能考個好名次,讓姐姐麵上有光。


    付恒書非常聰明,哪怕他對宮裏事幾乎是一無所知,但看沈家對他的態度和那位叔伯的言談,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他姐姐在宮裏隻怕真的過得很好,最起碼淑太貴妃和陛下都很上心,連帶著他也沾了很大的榮光。


    每每想到這裏,付恒書卻又鬱結於心。


    這些年父母故去,是姐姐給他撐起了一片天。她用自己的賣身錢挽救了他的命,如今又用一輩子的婚姻大事換得了他的名師高學。


    如果沒有姐姐,也就沒有現在的順天府小解元。


    無論姐姐過得好不好,她曾經付出的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


    沒有誰天生就應當為誰付出,沒有誰天生就應當接受照顧。


    現在她過得好,那是因為她是個很好的人,她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是因為其他。


    付恒書捏緊手中的筷子,大口用下飯菜。


    他真的想趕緊長大,隻有他自己努力做出成績,才是對姐姐最大的回報。


    付恒書兩三下吃完碗裏的飯,又去添了一碗。


    別看他瘦,卻實實在在是個正長個子的男孩。


    用過午膳,原本葉庭春想叫他一起出去散散,還是木懷夏有眼色一把把他拽了出來。


    「剛才我沒怎麽聽懂,你們兩個打的什麽官司?」葉庭春問。


    他實在是很不通俗務人情,一玲瓏心都用在讀書上,平日裏生活實在令人頭痛。


    木懷夏看傻子一樣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剛恒書的意思,他姐姐已經做了宮妃,這輩子再也不能出宮跟他團聚了。」


    葉庭春再是大大咧咧,刺客也不敢喊出聲,他瞪大眼睛壓低聲音問:「那這樣,恒書心裏得多難受。」


    可不是麽。


    付家曾經也算是書香門第,就付恒書這樣品貌,他姐姐定然不會差到哪裏去。明明可以做正頭妻子,卻要在宮裏為妾,付恒書什麽心情可想而知。


    「恒書姐姐原來還是宮女,這樣的宮妃在宮裏如何過活,誰能知道呢。」


    葉庭春不說話了。


    「然而這也是皇上開恩,才有付家姐姐今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民,莫非王臣。


    一個女人伺候陛下,無論是何種身份,在旁人看來都是是祖上積德,三生有幸了。


    至親無論心裏如何作想,誰又會去關心呢?


    兩個人走回到地字二號房門前,推門而入。


    木懷夏同他叮囑:「以後再也別提他姐姐的事了,等春闈過去再說吧。」


    葉庭春少見地歎了口氣。


    被他們惦記的付巧言,這會兒正在景玉宮的後院裏讀書。


    春光大好,天氣晴朗,又是一日豔陽天。


    晴畫跟在付巧言邊上,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講著宮裏事。


    如今事忙,她還是忍不住要去做些繡活,也是想著技多不壓身。


    付巧言見她正在做條巴掌大的小褲子,心裏一動,莫名有些甜意浮上心頭。


    「怎麽做這個?那裏能用得上。」


    她好奇問。


    晴畫既然敢在她麵前做,早就胸有成竹,張嘴就道:「先做兩身小主子的貼身衣裳出來,他知道了說不得就著急來咱們景玉宮呢。」


    付巧言笑起來。


    她臉上是明媚而溫情的光陰,帶著經年氤氳的芬芳。


    「你講得對。」


    付巧言見她小籃子裏還有一塊裁好的衣裳布料,撿起來放也開始縫。


    許久沒做繡活,她手有些生,卻做得異常認真。


    晴畫抿嘴笑笑:「回頭奴婢多做幾身,什麽花色都添上一些,多好看。」


    可不是呢,這件交頸的小裏衣精致小巧,上麵已經繡好了可愛的迎春花兒。晴畫特地沒做得很精致,倒有幾分童趣。


    付巧言仔細摸著那上麵的繡紋,歎道:「真好看。」


    不知何時這衣裳才能用上呢。


    她不由自主摸摸小腹,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甚至覺得自己最近胖了些,小肚子上都有些軟綿了。


    「最近不是吃就是睡,身上都長起肉來,可再不能這樣懶散下去。」付巧言笑著說。


    晴畫趕緊勸:「娘娘這般還要叫胖,那晴書不得哭死。」


    付巧言哈哈笑出聲來。


    主仆兩個就在院子裏就著日光做繡活,那一身小裏衣漸漸成型,露出可愛的形狀。


    榮錦棠踏進後院的時候,入眼就是她含笑著做小衣裳的模樣。


    那一瞬間,他真切感受到自己即將為人父。


    仿佛隻是一晃神的功夫,太初二年的春闈便在一個春雨飄搖的日子裏結束了。


    在進考院之前木懷夏就吩咐好了家裏的小廝,在最後那一日務必老實等在考院門口,把三個人都接到馬車上才行。


    他和葉庭春畢竟年長,雖然腳步虛浮,好歹是立著步行而出,付恒書就不行了,直接被書吏架著送出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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