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或許未知的勝利迷住他的眼睛,他也從高山之上墜落凡塵。


    「汗王,您同我說這個沒有必要。我手裏如今一個人都沒了,青歌也不知去了哪裏,隻剩青禾陪在我身邊,好歹叫我有個說話的人。」


    「我不過就是個弱女子,汗王無需太過謹慎。」


    她淡淡笑笑。


    胡爾汗端詳她如花一般的麵容,雖然如今已有凋零之像,卻無損天生的芳華。


    「你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胡爾汗大笑出聲。


    等他笑夠了,便起身道:「你那個青歌姑姑,我沒拿她怎麽樣,等懂點事自然就回來了。」


    他三兩步走到門邊,回頭叮囑最後一句:「隻要王妃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將來好日子還長著呢。」


    等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卓文惠終於動了。


    她把那身剛做的紅衣高高舉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扔到地上。


    可就在一瞬間,她的手頓了頓,又把它緊緊攥進懷裏:「我還得穿呢。」


    她呢喃道。


    不知一個人在屋子裏枯坐多久,直到天色將暗,青禾才拎著食盒上樓。


    「小姐,怎麽不點燈?」青禾問。


    卓文惠這才回過神來,她手忙腳亂點亮桌上的煤油燈,就著光亮去看青禾。


    「今日用什麽?」她問。


    青禾甜甜一笑,把食盒依次打開給她看:「今日有紅燒鯉魚,是小姐你最愛吃的。」


    卓文惠一顆心落回肚子裏。


    青禾湊到她身邊,用手沾了點茶水,在桌上默默書寫起來。


    已知,勿念,安排妥當。


    卓文惠終於笑開懷。


    上京,長信宮。


    正是夜半時分,景玉宮裏早就熄燈安置,隻正殿書房裏還有些亮光,顯然主人還沒休息。


    榮錦棠坐在桌前,示意寧城把一封折子交到手中。


    「陛下,這是剛送來的密函,是公主輾轉送回來的。」


    榮錦棠頷首,展開讀起。


    燈花突然跳了一下,閃花了榮錦棠的眼睛。


    他讀到最後一句:「臣護國陳請陛下,他日潁州重歸,務撫恤臣屬從親眷。」


    榮錦棠微微皺起眉頭。


    「護國的臣屬都無法聯絡了?」


    「回稟陛下,確實如此,這封信是輾轉從布政使司傳出,幾經周轉才到了溧水。」


    榮錦棠起身,在書房裏來回踱步。


    邊關局勢已經到了最要緊關頭,顧熙塵統帥三路人馬,上中下圍堵胡爾汗,而烏韃也已兩路騎兵並一路步兵猛攻,這幾個月來時攻時防守,拖累的潁州和溧水百姓疲憊不堪。


    前幾日顧熙塵來軍報,說烏韃要有大動作,胡爾汗親自出了城,同穆漣征率領的邊鋒營殺了一場,可謂兩敗俱傷。


    榮錦棠當時就同朝臣們一同商討,他們一致認為胡爾汗在試探。


    邊關將領換了主帥,什麽風格尚未可知,如今的他急切中還有著謹慎,實在不容小覷。


    他留在殿中,實在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寧城也知道他其實很想禦駕親征,可前朝和後宮都有顧慮,他一時半刻無法離開。


    「陛下,再有一月,娘娘便要生產了。」寧城鬥著膽子勸了一句,「前朝也不好安排,您……再等等吧。」


    榮錦棠疲憊地坐回椅子上,心裏頭的不安和急切仿佛要堆到頂點。


    「等了這麽多年,等不下去了。」榮錦棠臉色一沉,他左思右想,還是下旨。


    「給皇叔爺去信,請他把睿王召回。」


    寧城臉色一變,頓時就跪下了。


    榮錦棠沒有多言,他喝了一口熱水,叫自己平靜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回了寢殿。


    付巧言正安睡,這幾日她難得能好好休息,榮錦棠實在舍不得吵醒她。


    臨近產期,她越發難受,偶爾也會坐在那發呆,顯然也在害怕即將來臨的生產。


    鬼門關走一遭的大事,沒人能淡然處之。


    榮錦棠輕手輕腳回到床上,給她換了一個姿勢,輕輕撫了撫她隆起的肚子。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要好好的。」榮錦棠輕聲道。


    漢陽關,漢陽道。


    明明是正午時分,然而飛起來的沙石遮天蔽日,叫天地都為之變色。


    嘶吼聲、兵器撞擊聲、痛呼聲、血液飛濺聲交織在一起,震得人耳中發麻。


    兩軍正交戰,兩位年輕的輔國將軍親自領著先鋒營衝鋒在前,毫不畏懼。


    狹長的漢陽道從漢陽關一路通到潁州城外,仿佛沒有一點阻攔。


    起伏的丘陵和山脈都攔在溧水西北,離這裏很遠。


    烏韃騎兵們正騎著馬兒,奔馳在沙土地上,而大越的騎兵們也毫不示弱,無所畏懼衝鋒在前。


    在後方的漢陽關上,正有一千火鳳衛守住要塞,作為主力防守軍安插在後方。


    哪怕五連火銃已經可以穩定使用,但以火鳳衛的人數依舊無法直接衝鋒在前,以壓倒性的武力取得勝利。


    戰爭,最主要依舊靠的是步兵和騎兵。


    可大越的將領們卻慢慢摸索出獨有的布陣方式。


    隻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戰場上飛沙走石,血雨噴濺,無數生命就那麽凋零在眼前。


    一位姓陳的什長正揮舞著長刀,他眼中都是血,左手也受了重傷,卻依舊策馬前行,一刀砍下敵人的右臂。


    「嗬!」隻聽他大喝一聲,帶著血珠的長刀劃過一道豔麗的弧度,一刀刺進敵人的脖頸上。


    血流如注。


    就在這時,在他右後方,他的士兵也跪倒在地上,再也沒能起來。


    陳什長回過頭來,連眼淚都來不及擦,一把扯下他的令牌塞到自己腰上。


    「來啊你們這幫狗雜種!」他嘶吼一聲,又插入陣中。


    焦灼的戰事很容易叫士兵疲勞,可他們又都在撐著,不倒下去的就能站到最後。


    燦爛的金烏從天際慢慢滑落,冷風吹來,帶來陣陣寒意。


    被汗水和血水濕透了的軍裝冰冷冷貼在身上,令人十分難受。


    眼看戰事將歇,沈聆一聲下令:「撤!」


    漢陽關內便傳來有節奏的軍鼓聲。


    「咚,咚,咚咚咚。」


    戰場裏的大越將士迅速撤退,無一人再跟烏韃勇士纏鬥。


    這時候雙方人馬都已疲累至極,興許是大越士兵早就得了叮囑,退後得幹脆利落,烏韃人一時之間竟沒跟上。


    這個轉變有些突然,這幫大越人仿佛不要命,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自行撤退。


    可殺到現在,又絕對不能叫敵人跑了。


    烏韃士兵正要追趕,卻發現迎麵而來的火彈封住了他們所有的去路。


    也不過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就接二連三倒在血霧之下。


    那是大越令人聞風喪膽的火銃。


    烏韃騎兵長見狀再也不敢糾纏,直接下令撤退。


    可為時已晚。


    越來越密的火彈踏空而來,根本不給烏韃士兵喘息機會。


    鮮紅的血暈紅了沙土地,冬日的冷風吹過,隻有血肉的味道。


    烏韃的士兵們在戰場上哀嚎著,喘息著,行將就木。


    那烏韃騎兵長會講漢語,見此情景也不由紅了眼睛,他騎在馬背上衝出營寨,衝漢陽關嘶吼:「大越人都是縮頭烏龜,隻敢放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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